金锋先生是我朋友,他的某些艺术作品我并不喜欢。近日,金锋先生又制作了一件艺术品,是一个小雕塑,标题是《“游街女”昂起了她的头颅,疑似烈女》。雕塑技巧无需评论,只是这件雕塑的含义比较暧昧,本来我并不想多说什么,奈何朋友力劝,本人耳朵根一软,不怕得罪金锋先生,不怕得罪一大帮现代艺术家,随便说几句。
这个小雕塑的灵感,应该是去年夏天东莞发生的一件事情。当地警方为打击卖淫嫖娼,采取了一些行动,抓获几名嫌疑人后,带着其中的涉嫌卖淫的几名年轻女性指认现场。警方说,不穿鞋、牵警绳是为了防止逃跑。照片被南方某媒体获得,未经处理而发布后,警方承认自己工作有过失,当事警察及单位已经受处罚。警方同时指出,媒体随意发布照片,对嫌疑人的照片不加处理,而且将“指认现场”说成是“游街”,也是不合适的。因此,从整个事件上说,“游街”只是媒体误读,是否是故意“误读”,我无法判断。然而,很多时候,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有些人就是喜欢被误读的东西,而不喜欢真相。金锋这一小雕塑就是一例。
金锋的这一雕塑,在名称上不加鉴别地接受了某些“意淫”媒体“游街女”的说法,立即与真相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故意误读、喜欢误读,不喜欢真相、只喜欢想象的潜意识,在这个标题里都已经体现。尤其是“昂起了她的头颅”,事实上,从照片上,我看不出红衣女子有什么“昂起头颅”的意思。当然,对此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硬要争个所以然,也很难有统一意见。但是,通过两个环节打折,金锋的作品与真相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在金锋先生的标题中,还有“疑似烈女”的描述。我既然从照片中看不出红衣女有“昂起了她的头颅”的意思,当然也就更看不出“疑似烈女”的意思。因此,按照粗略的数学计算,金锋先生的这个艺术品,与事件真相的近似程度,大约只在10%左右,例如红衣服、女性、赤脚。其他,应该都是金锋的想象,包括挺起的大胸脯、露脐装、丁字裤,尤其是精神本质和随风飘动的短发。
所以,如果要解读金锋先生的这件艺术品,就不再是解读事件本身,而是解读金锋作为艺术家的想象。在解读金锋的想象之前,我也加一点自己的想象。我认为,金锋在标题中用“烈女”一词,其实是想说“烈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金锋含蓄地使用了“烈女”。其实,“烈士”如果是女性,也可以称作“烈女”。只不过,在某种特定的意识形态下,“烈女”含有保守、落后的意思,“烈士”含有革命、先进的意思。从金锋先生雕塑的神情上说,他很可能是暗指后一种。那么,卖淫女与革命者究竟有怎样的关系?
卖淫女与性有关,在性的领域,西方社会近代以来,不断有性革命、性解放的运动。因此,从广义上说,西方文化中的性,的确与革命有关。从事性革命的人,不论男女,都可以叫做革命者。如果在性革命、性解放运动中不幸身亡,例如纵欲过度、吸毒、玩性虐待、染上艾滋病等性病等,也可以被支持者称为“烈士”或“烈女”。准确地说,西方文化在性的领域,的确可以产生性革命的烈士、烈女,性解放的烈士、烈女。但是——
不管性解放、性革命可以宽泛到怎样的程度,卖淫女的革命者资格,或者说是认定标准,是有严格限制的。即:甘为卖淫女的,从来都不可能是性解放的革命者。只有反抗被强迫卖淫的,才有可能成为性解放的革命者,才有可能成为烈士、烈女。从现场真实的照片中,我看不出涉嫌卖淫的那位年轻女性有反抗卖淫的意思。相反,金锋先生塑造的卖淫女、“游街女”,在神情上似乎是为从事卖淫而骄傲,从而反抗打击卖淫的法律。然而,不管从任何角度说,性解放、性革命的支持者、拥护者、实践者,谁都不会认为,以卖淫为骄傲的卖淫女可以成为性革命者。除非是这个卖淫女自己,很无知地以为敢于卖淫就是性革命。然而,我在照片上也看不出涉嫌卖淫的那位女性有为之骄傲、慷慨赴死的意思,因此,卖淫女与革命者的结合,只是金锋的想象。
为什么甘愿卖淫的人不会成为性解放的革命者?那就要看性解放的本意和对象,比方说家庭。家庭可以看成是一种固定的关系,把性私有化了,只能独享,而不能分享。因此,性解放对于家庭来说,就是要打破对性的垄断,让性变得自由。所以,性解放的提倡者,不管是理论家还是实践者,他们会大肆鼓吹一夜情、换妻、群交、同性恋、性虐待等等,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都不敢公开声称可以收钱。所有鼓吹性解放的人,从佛洛依德到末梢的性学专家,几乎都不会说钱。因为,一旦有金钱介入,性就不是自由的了,性就是被金钱统治的。卖淫恰恰是被金钱统治的性。在压迫与反抗的社会中,金钱恰恰也是造成压迫的重要原因,包括家庭,家庭中的金钱、财产关系,也是性垄断的重要依据。所以,用金钱来交换性,在任何性解放者看来,都是几千年的落后产物。性革命者希望的是,性不受任何限制,当然也不能受金钱的限制。因为,没钱的人也要享受性的自由、性的快乐。这才是革命和解放的意义。如果性解放的革命者也偷偷地从事性的金钱交易,那就是假冒的革命者,是打着性解放旗号谋利的反革命。
所以,金锋先生将卖淫女与革命者融为一体,如果是真实的话,那么,要么是卖淫女本人的极端无知,要么只是金锋想象。在我看来,卖淫女还不至于这么无知,她远没有到为敢于卖淫而骄傲的极端无知的地步,因此,这件艺术品只是金锋的想象。虽然想象是艺术品的生命力,但是,想象也应该是有根据的,而不是乱想。欧洲古典艺术大都有明确内容,想象也就在现实依托的基础上。到了美国,出现一批没文化的暴发户,为了战胜老欧洲,显得自己也有文化,便生硬地制造出了现代艺术、当代艺术这种东西。说它玄虚也好,说它不确定也好(现代艺术、当代艺术的马屁评论文章大都是不知所云的胡言乱语),实际上都是掩盖无内容的伎俩。为了对付无内容、贫乏、空虚的批评,当代艺术的另一个招数便是马赛克一般地拼凑。在金锋的这个作品中,卖淫女与政治概念上革命者的关联,似乎在于“游街”,因为,以前确实有政治革命者被游街的事情。然而,东莞涉嫌卖淫的女性只是指认现场,而非游街,使得把它们拼凑起来的粘合剂,也只是一个想象。把毫无关联的东西拼凑在一起,自以为就产生了新的东西,这也是当代艺术的浅薄之处,正好适应了没文化的暴发户买主,终究将成为暴发户家里无人欣赏、却待价而沽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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