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松祚：争夺全球金融制高点

　　美国著名学者、哈佛教授塞缪尔·亨廷顿的名著《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曾经风靡学界。多年前我拜读这部著作，作者的一个重要论断深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长期萦绕在我的脑际。亨廷顿列举了西方文明控制世界的14个战略要点，竟然有3项是在货币金融领域，包括“拥有和操纵国际银行系统”、“控制所有硬通货”和“主宰国际资本市场”。

　　多年来，金融史和金融战略，一直是我致力研究的重要课题，我渴望深入理解金融体系之演变规律和金融战略之重大作用。

　　谁在催生全球霸主

　　纵观近现代世界史，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基本规律：货币霸权、金融中心和大国崛起往往三位一体，如影随形。金融战略是大国崛起的关键力量，强国富国则与金融霸权相伴而生。

　　过去500年来 ，各个时期具有代表性的世界强国，诸如荷兰、英国和美国，在它们相继勃然兴起的过程中，金融发挥了举足轻重的巨大作用。15-16世纪的荷兰凭借丰富的金融创新和强大的金融中心，将殖民触角和贸易网络伸向世界，一跃成为欧洲最富有国家。17-19世纪的英国，通过创立英格兰银行、国债市场和股票市场，建立起一套完整的金融体系，带动了经济快速发展，催生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并从此称霸世界数百年。

　　美国崛起和称霸世界的历程，与金融的关系则更加密切。20世纪以来，美国政府与华尔街金融家和企业家紧密合作，通过制定和实施周密长远的金融战略，敏锐抓住了两次世界大战、冷战、经济金融全球化等多次重大战略机遇，精心策划，运筹帷幄，迅速将美元提升为全球最主要储备货币和金融交易货币。

　　通过控制国际清算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微博]和世界银行[微博]等主要国际金融机构，美国牢牢掌握着国际货币金融体系的话语权和规则制定权。通过控制全球货币金融市场，美国得以操控世界经济、为国家擭取最大利益。

　　美元如何操纵话语权

　　美国凭借美元霸权的特殊地位，将全球经济改造成“美国出口货币，其他国家出口商品”的格局。美国能够低成本吸纳资金和对外借债，反过来投资其他国家的高收益资产，为自己赚取高额收益；美元作为世界主要金融贸易结算货币，美国无须承受汇率动荡风险，却可以反过来将指责他国汇率操纵作为重要的金融外交武器。

　　美国可以近乎无限制发行储备货币，制造全球性通货膨胀，向其他国家转移金融危机和财政赤字负担；美国还可以近乎无限制创造信用，通过投资银行和各种基金去收购或控制其他国家的产业命脉；美国掌控着全球货币金融的交易体系和清算网络，从而可以很方便地对敌国实施货币金融制裁，最近几年对利比亚和伊朗的金融制裁就是突出例子。

　　正因为此，维护美元霸权地位，始终是美国外交和军事战略的核心目标之一。现任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多次宣称：维持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对美国至关重要。当许多国家抱怨和批评美元贬值、希望寻找美元替代品之时，美国总统奥巴马就专门发表声明，强调美元不能被替代，也不应该被替代。

　　欧元单一货币的诞生，正是欧洲各国渴望争夺全球货币金融制高点的直接结果。欧元诞生的主要政治背景，是欧盟希望摆脱美元控制，与其分庭抗礼，分享全球货币金融话语权和控制权。欧元战略是欧盟国际战略最核心的组成部分。最近几年，即便遭到债务危机的严重冲击，即使面对英美高调唱衰欧元，欧盟依然顽强捍卫欧元，并发誓要扩张欧元，竭力提升欧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

　　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

　　进入21世纪之后，全球化浪潮一日千里，金融战略和金融实力愈加重要。许多政治家和战略家一致认为，金融战略、军事战略和外交战略并驾齐驱，已经成为国家争夺和维护自身利益的三大关键武器。数百年以来特别是过去数十年的历史经验充分说明，谁能占领全球货币金融制高点，谁就能掌控和操纵全球经济体系为自己的利益服务。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国际货币金融体系进入急剧动荡时期，改革呼声此落彼起，一浪高过一浪。许多发展中国家开始高度关注国际货币金融体系对自身利益的巨大影响，纷纷开始制定国际货币金融战略，力图提升本国货币地位，推动双边和多边货币合作，以促进和保障本国利益。

　　毫不夸张地说，当今世界，围绕国际金融控制权和话语权的争夺，正呈日益激烈之势。它从一个侧面充分证明了邓小平的著名论断：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

　　中国金融迈向国际化

　　中国金融企业尤其是银行走出去实施跨国经营，是我国经济和贸易飞速发展的客观内在需要。从实体经济贸易角度看，我国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一流大国和强国。然而，我国货币金融的全球化与实体贸易的全球化很不相称。

　　个人之见，银行金融业走出去面临的最核心挑战就是一个字：人。具体一点讲是理念变革和机制创新。没有理念变革和机制制度创新，跨国经营就是一句空话。

　　同时，中国需要确立明确的国际金融战略。在异常复杂的国际竞争环境下，我国银行和金融企业要走出去，必须组建一个特混舰队，协同作战。政府的作用就是保驾护航。

　　金融机构跨国经营与人民币国际化的关系可以概括为相互促进、互为条件、互为结果。

　　金融企业走出去，必然会促进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国际化必然要求金融企业走出去。没有人民币的国际化，银行要走出去，终究是不可能的。如果人民币国际化成功了，自然就为我国银行金融国际化创造了巨大机会和广阔的业务空间。与此同时，银行金融企业跨国经营成功，必然带动人民币国际化。

　　而人民币国际化，远不是一个货币的事，它意味着我国经济增长方式、产业结构、银行体系、货币信贷政策导向、资本市场监管都要发生革命性变化，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金融革命”。

　　(作者为中国农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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