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新：关于中国蝉联贸易第一大国背后的冷思考

中国成为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并蝉联10年。可做国际贸易“千规律万规律，价值规律是第一规律”，或者说，做国际贸易的根本是要赚钱，至少要能实现微利。而中国作为作为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并蝉联10年，到底获利几何？

一、中国成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并蝉联10年

中国力压美国成世界货物贸易第一大国，这有两大标志：

1.年度进出口总值数额最大。商务部：2013年，我国进出口总值25.83万亿人民币（折合4.16万亿美元），扣除汇率因素同比增长7.6%，其中，出口额2.21万亿美元，进口额1.95万亿美元，这是我国年度进出口总值首次突破4万亿美元的关口，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贸易国。

2020年我国全年商品出口贸易在全球中的占比达到14.7%，创下历史新高。2020年，中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达32.16万亿元（46462.6亿美元），是全球唯一实现货物贸易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

2021年，中国进出口规模首次突破6万亿美元。

2022年，我国外贸进出口总值42.07万亿元，比2021年增长7.7%（出口23.97万亿元，增长10.5%；进口18.1万亿元，增长4.3%），进出口总值首破40万亿元关口（6.31万亿美元），再创历史新高。

2.年度贸易顺差总值数额巨大。从2013年中国成为世界老大，一直保持高额贸易顺差。

2013年,中国贸易顺差接近2600亿美元。

2014年,中国贸易顺差3824.6亿美元。

2015年，中国贸易顺差为3695亿美元。

2016年，中国贸易顺差2104亿美元（货物贸易顺差4852亿美元，较2015年下降14%；服务贸易逆差2423亿美元）。

2017年,中国经常账户顺差1649亿美元（货物贸易顺差4761亿美元,服务贸易逆差2654亿美元）。

2018年中国贸易顺差3517.6亿美元（对美贸易顺差3233.2亿美元）。

2019年，中国贸易顺差1775亿美元。

2020年，中国经常账户顺差为2989亿美元（货物贸易顺差36611亿元，服务贸易逆差10040亿元）。

2021年全年，中国贸易顺差达到惊人的6764.3亿美元。

2022年，中国国际收支口径的货物贸易顺差6856亿美元，较2021年增长22%。

这里强调4点：其一，国际贸易包括国际货物和服务贸易两部分；其二，中国贸易顺差与中国经常账户顺差，都是这两部分外贸的顺差；其三，近10年来中国国际货物贸易顺差，一直远高于服务贸易顺差（服贸大部分时间逆差）；其四，中国跃升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其贸易顺差成绩靓丽。以致有媒体惊呼中国：13个月的贸易顺差，“就能赚到美军一年的军费了”！

二、贸易顺差与贸易利润并非相一致

中国巨大的贸易额与贸易顺差，应该发大财了吧？其实，不然。因贸易顺差与贸易利润有正反两种情况。

1.贸易顺差与利润非同比增长关系。举两个例子：

比如，美国以3000万人民币卖价，对浙江出口一台高科技设备，利润率50%，美国人赚1500万。浙江对美国出口6000万件小商品，每件出口价格一块钱，利润率1%，浙江人赚60万块人民币。浙江对美贸易顺差=6000万-3000万=3000万，理论上：浙江人赚的利润是60万-1500万=-1440万。

再比如，生产一个美国品牌的芭比娃娃，百分之95%的收益由美国公司获得，中国的代工企业只获得5%的加工费。中国出口芭比娃娃的数量越多，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越大，美国跨国公司获利越丰，中国所付代价越大。

这个两个例子说明，贸易顺差不等同贸易利润，而这似乎是外贸第一大国的缩影：中国为世界贡献廉价劳力物化的商品，在贸易顺差中只赚取微薄利润；美国等发达国家用高科技产品，在贸易逆差中赚取中国高额的利润。中国还要付出廉价资源及环境污染等代价。

2.俄国贸易顺差与贸易利润大体相一致。俄罗斯2021年外贸增长37.9%，金额7894亿美元（出口4933亿美元，进口2961亿美元）。俄罗斯2022年外贸额增长8.1%，达到8500亿美元（出口额增长19.9%，进口额下降11.7%），实现贸易顺差3320亿美元。或者说，俄罗斯净赚3320亿美元,比去年增加三分之一（2021年外贸顺差1973亿美元，2020年外贸顺差1000亿美元）。

为何说俄国贸易顺差与贸易利润相一致？因俄罗斯外贸出口的主体及出口的主要货物，都是本国公司和本国产品；因俄罗斯的贸易顺差与贸易利润，都为俄罗斯“内企”所有；因获得的贸易顺差，被外电认为是“净赚”。根据彭博经济研究，预计今年俄罗斯从能源出口获利3210亿美元，而这恰恰与俄罗斯所获贸易顺差大体相一致，贸易顺差与贸易利润就有了同震效应。

三、作为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利润何在

中国作为货物贸易第一大国，进出口总值、商品分类、增长幅度等，几乎所有的外贸数据都能查到，唯独到底有什么利润，或者说，自从蝉联世界第一大贸易国10年，中国外贸逐年的利润，却成了一个绝密的，见不得人的数据，根本无法查到，也就无法得知。但至少有一点很清楚，既，中国的外贸顺差绝不等于利润，这有四大因由：

其一、外资企业是贡献贸易顺差的主体。2011年11月商务部部长陈德铭在参加亚太经合组织会议期间指出，从出口主体来看，中国对美国的贸易的顺差75%，由在中国的外资企业出口形成的，其中约60%是美资企业。对外经贸大学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院院长屠新泉：2000—2016年，中国外商投资企业累计贸易顺差达到16846.67亿美元，全国贸易顺差累计为34819.49亿美元，外商投资企业贡献了48.38%的全国进出口贸易顺差（2000-2004年，外企占比总顺差依次为56.7%、62.2%、61.8%、73.6%和76.7%）。

在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加工贸易”的模式中，外资企业又主要在利润大的加工贸易中挑大梁。中国《2020年中国对外贸易500强研究报告》：中国出口企业十强：郑州富士康、上海达丰电脑、华为终端、深圳富士康、成都富士康、中石化、昌硕科技(上海)、深圳华为、名硕电脑(苏州)、中石油。除两桶油和高新企业华为之外，其他6家均为外资或合资企业，其中，作为台湾省超级工厂的富士康系，在大陆独占三席。

而富士康在河南建厂，河南给的政策是投产前五年免企业税和增值税，后5年减半，甚至向国家海关总署请求了保税区政策。还给15亿美元建厂补贴，按2010年汇率算，就是101.5亿人民币（河南全省一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富士康的出口额在郑州、太原、衡阳、成都、南宁的占比都超过30%，更占郑州82%的出口额。仅在2021年，富士康进出口总额就约占中国大陆进出口总额的3.6%。

其二、外资企业高附加值出口产品占80-90%。商务部外贸司商务参赞刘长于指出，中国已是贸易大国，但大而不强，中国自有知识产权、自主品牌、自主营销产品和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高效益商品占出口总额的比重不足10%。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3位研究人员的调研报告：美国苹果公司销售的个人影音工具ipod每台299美元。苹果公司没有生产线，最昂贵的零部件由日本东芝公司等提供——共获得73美元，其他国家和地区供应零部件——共获得60美元，最后在中国组装——中国仅收入近3美元，美国却获得163美元，其中苹果公司拿走80美元。结果是，中国所得组装费仅占售价的1％。外资企业出口商品明显比中资企业更高端，手机、电脑、汽车等产业外资企业出口甚至高达80%以上。

其三、中国主要以低附加值的加工制造为主。在高增值环节竞争力不强，中资出口企业规模小、商品附加值低、科技含量低、利润低，主要出口商品为纺织、服装、鞋帽、玩具、电子电器、汽车零部件、机械设备、通讯设备、厨房用具、洗化用品、化工产品等。

中国出口企业利润之微薄令人震惊！据说中国向东南亚出口汽车，每辆净利润仅几千元！而山寨电视、洗衣机等，每台只有几十元！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尹翔硕举例说，出口美国一个中国加工的6美元产品，成本1美元，其中原材料占70—80美分，中国获20—30美分的加工费，大头5美元利润，由拥有该品牌的美国企业获得。

美国的大众科学杂志刊登过一篇题目发人深省的文章，《你至少一半的东西都是中国制造的，但你记得几个中国品牌？》。文章中说在美国的1500名受访者中，94%的人连一个中国品牌都说不出来。

其四、廉价的商品出口给老外降低消费物价水平。2011年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最近发布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进程回顾与展望》报告，援引摩根斯坦利调查结果称，通过中国对美国的出口，美国消费者每年可节省1000亿美元，美国企业每年可获利6000亿美元，占标准普尔指数涵盖公司利润总额的10%以上。

2016年6月6日，中国商务部发布《关于中国在中美经贸合作中获益情况的研究报告》：在“2009年至2018年，美对华出口支撑了超过110万个美国就业岗位；美国自中国进口低价商品在2015年帮助美国降低消费物价水平1%至5%；2017年，美对华销售收入总额约为9400亿美元，从中国获得的资金流入总额达1.37万亿美元……”。

中国向美国出口了大量物美价廉的产品，满足了美国消费者的需求，而美国却始终对中国没有开放高科技产品的出口。这就出想一个怪现象：去美国的船装满了中国的廉价商品，放回来的大都是空船。

四、对“世界第一贸易大国”的几点思考

外资投资中国，绝非来做慈善的，根本目的是来赚钱的。对于由外资企业支撑起的贸易第一大国和贸易顺差，不能盲目乐观。

思考之一：成为“世界第一贸易大国”，能扩大产业规模，能扩大会就业岗位，这两点无疑应予肯定。2021年，全部外商投资企业吸纳直接就业人数超过4500万（间接不算），占全国城镇就业人口46773万人的1/10。2009年发生全球经济危机，大量海外订单撕毁，中国仅沿海省份就有6万多家外贸型企业倒闭，2500万打工者失业。所以在一定意义上讲，保外贸就是保就业。

仅以富士康为例，郑州富士康带动河南制造业和服务业就业机会达400万人。随富士康在各地建厂规模扩大，能影响1000万人就业。如此，郭台铭才敢屡屡口出狂言：“我给大陆人一口饭吃，中国离不开我郭台铭”。

思考之二：对外资建厂实行高额补贴，实行“免五减五”的优惠税收，还有高额退税率（2022年实际办理出口退税18678亿元），甚至免费提供土地等各种优惠。2001年，中国货物贸易规模4.22万亿元，至2021年增长了8.3万倍。如此下大力引进的外企，若大部分利润都被外资企业拿走了，中国的外贸第一大国，就只能“赔本赚吆喝”了！为此，调整外贸结构，就成为刻不容缓。

思考之三：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利润何在？对于这个重要数据，国家有关统计部门不能讳莫如深，不能不准对其“置疑”，更不能将“置疑”“利否”者，当敌对势力对待。老百姓对这个关键性的贸易数据应有知情权！而高质量的可持续发展，更需要直面这个数据！而且，“贸易第一大国”也要严防被“注水”。

思考之四：“世界第一贸易大国”的规模和质量，这两个方面都要讲清楚。若国家有关部门和主流媒体，只讲光鲜一面，或总用光鲜去刻意掩盖另一面，这种缺少实事求是的片面化宣传，本身就欠缺真实性，也与老百姓的切身体验相去甚远。如此这般，那公信将难公信，主流将丧失主流。

为此，对中国成为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应实事求是地分析，对“世界第一贸易大国”不能盲目地自我吹嘘！不能老是“厉害了，我的国”，不能老是报喜不报忧，特别当2021出口贡献中国GDP40%时，更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不能让外贸绑架了中国的战略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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