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东:莫言,你1962年饿的都成“莫小胖”了?

作者:孔庆东 来源:民族复兴网 2016-03-17 3055

     你见过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8岁时候的样子吗?今天上午,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孔庆东发布微博:“文学虚构可以改变真实记忆,甚至作家也会迷失真我。某作家常写自己小时候饥寒交迫,这是他1962年春天的照片。”

孔庆东:莫言,你1962年饿的都成“莫小胖”了?

  没错,照片中的小男孩正是作家莫言。不过,照片一经发出,就引来不少网友质疑。

  网友@裸奔的渔父:“这张照片拍得真不是时候!时间:1962年春——‘莫言的童年正值中国近代史上最悲惨的一段时期,所谓的三年困难时期,全国饿殍遍野,莫言曾在香港公开大学演讲时回忆道’。年龄:8岁——穷得光着身子到处跑,狗一样把任何能吃的东西塞进嘴里,十岁前不知道啥是照相!”@天高云淡T01:“都饿成莫小胖了啊!”

  是啊,多次讲述童年时艰辛经历、备受饥饿煎熬、穿不起衣服的莫言看上去跟现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算不上白白胖胖,但也没有很消瘦,身上还穿着棉袄。难道莫言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莫言出生于1955年2月17日,农历乙未,正月二十五,属羊。这是山东省高密县河崖乡平安庄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家庭成分为富裕中农。

  莫言在散文《超越故乡》中曾经这样描述自己的诞生:“1955年春天,我出生在高密东北乡一个偏僻落后的小村里。我出生的房子又矮又破,四处漏风,上面漏雨,墙壁和房笆被多年的炊烟熏得漆黑。根据村里古老的习俗,产妇分娩时,身下要垫上从大街上扫来的浮土,新生儿一出母腹,就落在这土上。我当然也是首先落在了那堆由父亲从大街上扫来的被千人万人踩践过、混杂着牛羊粪便和野草种子的浮土上。”

  对于童年的莫言来说,似乎一直与饥饿,寒冷相伴,莫言自己的文章里,曾反复地提到“饥饿”这个词。

孔庆东:莫言,你1962年饿的都成“莫小胖”了?

  小时候跟现在差别好像不大……

  莫言说:“那时候,我们这些五六岁的孩子,在春、夏、秋三个季节里,基本上都是赤身裸体的,只是到了严寒的冬季,才胡乱地穿上一件衣服。”莫言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们身上几乎没有多少肌肉,我们的胳膊和腿细得像木棍一样,但我们的肚子却大得像一个大水罐子。我们的肚皮仿佛是透明的,隔着肚皮,可以看到里边的肠子在蠢蠢欲动。我们的脖子细长,似乎扛不住我们沉重的脑袋。”

  那时候,他们这些孩子饿得嗷嗷乱叫,每天想的就是食物以及如何弄到食物。为此,他们竟然想出了吃煤块的主意。

  莫言回忆说:“一九六一年的春天,我们村子里的小学校里拉来了一车亮晶晶的煤块,一个聪明的孩子拿起一块煤,咯嘣咯嘣地吃起来,看他吃得香甜的样子,味道一定很好。于是我们一拥而上,每人抢起一块,咯嘣咯嘣吃起来。我感到那煤块越嚼越香,味道的确是好极了。”

  同样的情形,莫言在另外一篇散文里写到过:

  “一九六○年春天,在人类历史上恐怕也是一个黑暗的春天。能吃的东西似乎都吃光了,草根、树皮、房檐上的草。村子里几乎天天死人。都是饿死的。村里人也老实,饿死了也不会出去闯荡。后来盛传南洼那种白色的土能吃,便都去挖来吃。吃了拉不下来,又死了一些人。于是不敢吃土了……冬天,学校里来来了一车煤,亮晶晶的,是好煤。有一个生痨病的杜姓同学对我们说那煤很香,越嚼越香。于是我们都去拿着吃,果然越嚼越香……”

  不过对比一下两篇文章,其中有些微妙的差别,其中一篇吃煤的时间是“一九六一年春天”,另一篇则是“一九六○年春天”。

  在2005年莫言获香港公开大学博士学位的演讲中,莫言也如是描述童年的经历:“我小的时候完全像个小动物一样,因为我出生在50年代中期,当我有了记忆力的时候,当时是中国大陆经济最困难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的吃饭和穿衣都非常成问题。有很多老百姓在死亡线上挣扎。我们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每天一睁眼睛想到的,就是怎么样搞点吃的东西来填饱自己的肚子。至于穿的都无所谓了,对于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来讲,在十岁以前基本上都是赤身裸体,没有那么多衣服。一直到我20岁的时候。我每年有两件衣服,夏天一件褂子,冬天再在这件褂子里边再套上一层褂子,中间铺上一层棉花,如此而已……”

  莫言的童年生活如此艰辛,饥饿伴随左右,又没衣服穿,因此照片中出现的莫言穿着棉袄,看上去很健康的样子难免让网友心存疑虑,怀疑莫言对童年经历描述的真假。

  不过,对于这张照片,莫言曾亲自讲述了童年时拍这张照片的过程和经历。在他的散文《从照相说起》中,他这样描述这次经历:

  这是我二十岁之前惟一的一次照相,时间大约在1962年春天,照片上的我上穿破棉袄,下穿单裤,头顶上似乎还戴着一顶帽子。棉袄上的扣子缺了两个,胸前闪闪发光的,是积累了一冬天的鼻涕和污垢。裤腿一长一短,不是裤子的问题,是不能熟练地扎腰所致。

  照片上,我旁边那个看起来蛮精神的女孩,是我叔叔的女儿,比我早四个月出生。她已于十几年前离开人世,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病,肚子痛,用小车往医院推,走到半道上,脖子一歪就老了。照相的事,尽管过去了将近四十年,但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时我正读小学二年级,课间休息时,就听到有同学喊叫:照相的来了!大家就一窝蜂地窜出教室,看到教室的山墙上挂着一块绘着风景的布,布前支起了一架照相机,机器上蒙着一块红表黑里的布。那个从县里下来的照相师傅,穿着一身蓝衣裳,下巴青白,眼睛乌黑,面孔严肃,抽着烟卷,站在机器旁,冷漠地等待着。

  先是那个教我们唱歌的年轻女老师手里攥着一卷白纸照了一张,然后是校长的老婆与校长的女儿合照了一张。照相时,师傅将脑袋钻到布罩里,从里边发出许多瓮声瓮气的神秘指令,然后他就高高地举起一只手,手里攥着一个红色的橡胶球儿,高呼一声:往这里看,别眨眼,笑一笑!好!橡胶球儿咕唧一声,照相完毕。真是神奇极了,真是好看极了!

  我们围绕着照相师傅,都看迷了。在无人照相的空间,与我们同样围着看热闹的老师们,相互撺掇着,张老师让李老师照,李老师让王老师照,都想照,看样子也是怕花钱。

  这时我堂姐走到照相师傅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三角钱,说:我要照相。围观的学生和老师都感到很惊讶。照相师傅问:“小同学,你家大人知道吗?堂姐说:俺婶婶(她称呼我的母亲为“娘”,称呼自己的母亲却叫“婶婶”)让我来照的。马上有人在旁边说:她父亲在供销社工作,每月一次发工资呢!于是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

  那天我堂姐穿得很板整,读者朋友可以从照片上看出来。别忘了那是1961年,绝大多数农村孩子都穿不上一件囫囵衣裳,能穿得像我堂姐那样的很少。我堂姐是个非常干净整洁的女孩,同样的新衣裳,我穿上两天就没了模样,但她穿一个月也不脏。

  我堂姐昂着神气的小头,端端正正地站在照相机前,等待着照相师傅发号施令。这时,好像是有人从后边推了一把似的,我一个箭步窜到照相机前,与堂姐站在一起。照相师傅的头从黑红布里钻出来,说:怎么了?怎么了?老师和同学们都呆呆地看着我,没人说话。我骄傲地对照相师傅说:我们是一家的!照相师傅大概不相信这样一个小怪物跟这样一个小姑娘会是一家的,就转回头去看老师。我的班主任老师说:没错,他们是一家的。我堂姐也没提出反对,这件事至今让我感动。照相师傅的头在黑红布里说:往前看,笑一笑,好!他的手捏了一下橡胶球儿,说:好了!

  过了好久,我把照相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时,一个晚上,我们全家围着一张桌子,稀溜稀溜地喝着菜汤,就听到大门外边有人在喊叫我的大号:管谟业!管谟业!家里人都看着我,他们听到有人喊我的大号,肯定都觉得怪怪的。我扔下饭碗跑出去,一看,原来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她将一个白纸包递给我,说:你们的照片出来了。我拿着照片跑回家,竟然忘了请老师到家里坐坐,也忘记了说声谢谢。就在饭桌上把纸包剥开,显出了三张照片和一张底版。照片在众人的手里传递着。

  母亲叹息一声,说:看你这副邋遢样子,照的什么相?把你姐姐都带赖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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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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