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抗联杨靖宇将军指挥的“围点打援”战术有多牛？

我们是东北抗日联合军，创造出联合军的第一路军……英勇的同志们前进呀!赶走日寇推翻“满洲国”……

——杨靖宇《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

打破“大讨伐”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东北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地位也因此发生了重大变化。

就像毛泽东在《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里所指出的那样：

“例如东三省的游击战争，在全国抗战未起以前当然不发生配合问题，但在抗战起来以后，配合的意义就明显地表现出来了。那里的游击队多打死一个敌兵，多消耗一个敌弹，多钳制一个敌兵使之不能入关南下，就算对整个抗战增加了一分力量。至其给予整个敌军敌国以精神上的不利影响，给予整个我军和人民以精神上的良好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全国抗战开始后，为牵制东北日军入关，活跃在南满地区的东北抗联第一军在军长兼政委杨靖宇的领导下，与抗联第二军密切配合，频频主动出击、袭扰敌人。

自从抗联兴起后，日、“满”方面的一个军事策略就是“军队分为守备队与讨伐队，守备队专门守城市、铁路、汽车路及各种重要军事之点，依凭着工程，不出发或很少出发的;讨伐队则专门出发，去打抗日义勇军，并且利用自己运输上技术上的优势，对各地游击队采用各个击破的策略”。而抗联组织的游击战争，偏偏打破了敌人的这一“攻守兼备”的如意算盘。

1937年10月，杨靖宇指挥军部直属部队和第一师三团共200余名战士袭击了宽甸县双山子和四平街的守敌。为保证战斗胜利，杨靖宇事先做了周密的战斗部署。首先，他们派出小股部队切断四平通往本溪、桓仁等地的电话线，只留下通往双山子的线路;然后分兵佯攻四平街，以诱使驻守在双山子的日军守备部队出援，而主力部队按计划埋伏在敌兵来援必经的要道小佛爷沟山头和道路两旁。战斗开始后，驻守在四平街的日军陆岛小队急忙向各地求援。驻双山子的日军守备队接到求援电话后，即派兵乘3辆汽车前往四平街救援，结果遭到抗联部队的伏击，此次战斗共进行2个小时，毙伤日军30余人、伪军10余人，烧毁汽车2辆，缴获步枪30余支及许多军需物资。这是一个相当典型的“围点打援”战例。

在同一个月，抗联第二军也决定集中军教导团、独立旅和第六师第八团共400人的兵力，以出其不意的战术奔袭辉南(今属吉林省通化市)县城。城内驻有日、伪军近200人、伪警察数十人，另外还有伪自卫团和伪警察训练所学员，加上精良的武器装备、高墙深壕和坚固壁垒，敌人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10月26日凌晨，抗联第二军部队首先攻破敌人防守相对较弱的南门。随后，兵分几路冲进城内。日军守备队企图负隅顽抗，结果被抗联战士一举击毙20余人，伪军警见此情景，纷纷举手投降。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后，第二军战士迅速攻占敌人军需仓库，搬运出大批粮食、弹药、布匹和药品等军用物资，还在城内向群众散发《告民众书》《告满军士兵书》等抗日救国宣传单。拂晓时分，抗联第二军部队撤出县城。等敌人的援兵赶到时，抗联战士早已无影无踪。这场夜袭辉南县城战斗的胜利，打出了抗联部队的声威，给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以极大的震慑。

移兵辑安县

为尽快将抗联武装镇压下去，日本帝国主义者只得组织一次又一次的“讨伐”。可是结果如何呢?作为关东军儿皇帝的溥仪后来在《我的前半生》里也提到：

“同时据我的亲信、警卫处长佟济煦告诉我，各地经常有人失踪，好像反满抗日的分子老也抓不完”

——抗联，当然也没有被消灭。

尽管如此，日寇与伪满军队仍是抗联武装面前的一个强大而凶恶的敌人。日伪统治者为消灭抗联第一路军，扑灭东南满的抗日烈火，于1937年冬，以“围剿”抗联第一路军为目标，在东南满地区又展开“大讨伐”。同时，敌人还纠集叛徒、特务，特别是以宪兵组成“长岛工作班”用政治诱降等阴谋手段对东南满地下党组织和抗联部队进行瓦解破坏。在这种形势下，为粉碎敌人进攻，有效保存自己，抗联第一路军各部避敌锋芒，转移到敌人力量薄弱的地方，伺机歼击敌人，部分部队开往深山密林，越冬休整。

1938年2月，杨靖宇留下一军参谋长安光勋指挥一师及直属游击队坚持斗争，然后率一军军部直属部队从桓仁北上，来到辑安(今集安)县老岭山区活动。老岭是长白山在辑安地段的山脉，该地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杨靖宇率部来到辑安老岭地区后，派出干部、战士广泛发动群众，开辟地方工作，经过努力，在大东岔和八宝沟为中心的百余里狭长区域，建立起新的抗日游击根据地。

当时，伪满正在修建“通(化)辑(安)铁路”，这条铁路全长120多千米，建成后，不但能为进一步掠夺当地丰富的木材、煤炭、粮食等资源大开方便之门，还会加快日、伪军的调兵速度，这对抗联部队的活动当然是十分不利的。反过来，破坏敌人的铁路工程，不断打击粉碎敌人的阴谋，还可以解放大批劳工，同样具有一举数得的战略意义。

经过侦察，抗联确定了攻击目标——老岭隧道。老岭是长白山在辑安地段的山脉，该地山高林密，地势险要。老岭隧道也是“通辑路”最关键的工程之一。杨靖宇先派部分战士化装成劳工混入工地。1938年3月13日黄昏，杨靖宇指挥军部直属部队500余人分路向工地守敌发起攻击。我军里应外合，迅速歼灭守敌，结束战斗，然后打开仓库，将弹药粮食运出，接着，放火烧毁变电所、工棚、仓库、办公室等。此次战斗毙伤俘日“满”军数十人，解放了大量劳工。日“满”当局惊呼，抗联的这次战斗是“东边道肃正史上最巨大的一章”。

5月上旬，魏拯民率部在老岭东坡王道沟一军密营与杨靖宇所率一军军部胜利会师，实现抗联第一路军合兵。6月19日23时，杨靖宇、魏拯民指挥抗联第一、第二军共700余人，分3路同时袭击了通辑路第十一、十二老岭河桥梁工地、土口子隧道和阳岔工程分区今井包工组宿舍、东亚土木会社办公室。这次突袭共毙俘日伪军警99人，解放劳工700余人，烧毁大批建筑物资，日伪当局经济失达22万元。日军甚至哀称：“6月19日是通辑线建设史上用血染成的最悲惨的日子。”敌人惊魂未定，9月2日，杨靖宇又率部在通辑公路上的长岗山地，伏击歼灭了伪军索景清旅骑兵四十二团和三十二团余部，把这个号称“满洲剿匪之花”的伪军武装彻底消灭掉。

壮烈殉国

另一方面，随着全面抗日战争的持续，日本帝国主义觊觎东南亚战略资源的军事野心也逐步暴露。为保障其军事机器的持续运转，日寇进一步强化了对伪满洲国煤炭、钢铁、粮食等战略资源的系统性掠夺政策。其中，“东边道资源丰富，系国家的重要开发地区，根据产业五年计划，重工业与资源开发工业，都在加紧进行”。“为了保障开发事业的顺利开展，搞好治安工作至关重要”。然而，就像伪通化省警务厅哀叹的那样，“至今仍然未能基本安定。根本原因是成为东边道癌瘤的杨靖宇等团匪未能除掉……不知何时止熄”。

为此，从1939年开始，日“满”方面实施了以歼灭抗日联军第一路军为目的的东南地区“治安肃清工作”，“讨伐”空前频繁，战斗十分激烈。据敌伪资料所载，1939年下半年抗联第一路军主动袭击177次，交战99次，共与敌战斗276次。从中可见斗争的残酷程度。不仅如此，由于日伪统治的严酷、经济封锁的加强，抗联武装与人民群众的联系被割断，衣、食、住、行发生极大的困难。部队要吃上一顿饭，几乎每次都要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加之东北的严冬奇冷，经常是零下四五十度，冻伤、冻死的事时有发生。

到1939年下半年，日军进一步着手实施伪通化、间岛、吉林三省的联合“大讨伐”。关东军为此次“讨伐”在吉林设立“讨伐司令部”，以陆军少将野副昌德为司令官，以陆军少佐北部邦雄为参谋，使之统一指挥驻扎于吉林、通化及间岛三省的日满军警，据说其动员兵力总数达7.5万余人。因此，在日“满”方面的一些文件中，有时亦称之为“野副大讨伐”或“野副昌德大讨伐”。

在这次“大讨伐”中，敌人采取“日满军警合为一体”的体制，派出精锐部队占据东南满大小城镇和山村据点，对抗联第一路军游击区实行长期、严厉的封锁和围困。同时，由日、伪军警分别编成“讨伐队”“出击队”“挺进队”“警防队”“游击队”“特搜班”等队伍，对抗联部队进行分割包围，追击“围剿”，并以捕杀杨靖宇为第一目标，为此开出高达1万元的巨额赏金——当时伪满“国币”与日元等值，而普通日本上班族的月薪，不过100日元。

在这种极为困难的情况下，杨靖宇仍率领部队在辉南、濛江、金川等地开展积极的游击活动，连续作战，给敌人以有力打击，用日方的话说，就是“杨靖宇等抗日意识坚强之干部、党员，团结一致，抗拒严峻之军警讨伐，利用讨伐之漏洞，断然袭击部落、警备机关”。“讨伐队”还缴获了杨靖宇的信件，“信中称‘粉碎敌人一钱不值之冬季讨伐’”。

但毕竟敌强我弱，在激烈的战斗中，抗联部队减员越来越严重。1939年末，杨靖宇所率司令部直属部队尚有400余人，到1940年1月，仅剩200人左右。而且，针对抗联苦于粮食、弹药补给不足的弱点，日伪方面采用了毒辣的“狗虱战术”，即一旦与抗日部队接触，就像“狗虱”一样叮住不放，彻底地跟踪追击，直到歼灭为止。这些“狗虱”，有相当部分来自抗联的叛徒。他们熟知抗联的战术与习惯，成为过去战友最危险的敌人。譬如，抗联部队在雪中步行所留下的足迹，宛如一个人走的一样。也就是说，走在后面的人全部一分不差地踏着前面的脚印前进。然而，这些充当“狗虱”的抗联叛徒，却可以根据雪被踏过后的坚实程度和脚印的深度等判断出人数，并紧追不舍。1940年2月1日，特卫排排长张秀峰携款逃跑，向日伪投降，进一步暴露了杨靖宇所部的行踪。

2月15日清晨，杨靖宇在濛江县五斤顶子西北方的一个小山坳里被敌人发现。正是抗联的叛徒发现了雪地上的脚印，并追踪而至。经过激战，杨靖宇乘敌人混乱之机成功脱险。从敌人后来的说法看，只差一点，杨靖宇就能甩掉这些可恶的“狗虱”了。他们被杨靖宇等拖得筋疲力尽，开始有600余人的“讨伐队”，追上来的只有40多人，而且补给耗尽，连火柴也所剩无几，“幸好后来我们遇到了运粮食的卡车，总算得救了”。

到2月23日，杨靖宇只身辗转来到濛江县(抗日战争胜利后改名靖宇县)保安村三道崴子，行踪暴露。当日下午3时，日伪“讨伐队”将三道崴子密林层层包围。开始，敌人幻想活捉杨靖宇，劝他“归顺”。但“回答劝降声的是更加猛烈的枪声”。杨靖宇在蜂拥而上的敌人面前，身靠大树，顽强地向敌人开火。在敌人密集的枪弹下，“只见一个身中数弹的大汉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杨靖宇壮烈牺牲，时年35岁。敌人惊讶地发现，“从他的遗体上找到了六千六百六十元的巨款，而他却穿着破烂的鞋和撕烂的衣服，胃里连一粒粮食都没有”。

不屈的抗争

杨靖宇牺牲后，日伪方面如释重负。他们将杨靖宇遗首割下来，拍成照片，印制传单，到处撒布，报纸上也大登特登，什么“扰乱全国(指伪满洲国)之共匪渠魁巨憝杨靖宇授首”“射杀怨敌杨靖宇”，伪通化省警察队更是将传单用飞机撒在将军生前活跃过的地方，妄图用来防止和镇压人民的反抗。

但这一切是徒劳的。英雄永不屈服外敌的斗争精神却彪炳千秋，成为鼓舞人们寻求民族解放的巨大力量，抗联战士高呼杨司令的名字，唱着他写下的气壮山河的战歌，一直在勇敢顽强地战斗。

杨靖宇牺牲后，抗联第一路军副总司令魏拯民肩负起全面指挥抗联第一路军的重任。1940年3月15日，魏拯民在桦甸头道溜河主持召开中共南满省委扩大会议，决心化悲痛为力量，高举杨靖宇的旗帜继续战斗，并对第一路军(包括三个方面军)的活动做了全面部署，率部展开英勇战斗。当时，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第二方面军由敦化转移到日伪军防守比较薄弱的和龙一带活动，中旬袭击了大马鹿沟林场森林警察队本部，歼灭伪警百余人，缴获大批粮食和武器弹药。接着，由前田警佐指挥的一支日伪“讨伐队”(包括和龙县伪治安警察、“特设部队”、伪森林警察约200余人)就在红旗河以南约28千米的大密林地带中落入抗日联军伏击，双方发生了激烈战斗。此战约经1小时，抗联消灭日军中队长前田以下150余人，其中击毙110余人，俘虏40余人，缴获轻机枪15挺、步枪140余支、手枪18支、子弹1万余发。连日本人也承认“几乎全军覆没了”。这就是著名的红旗河战斗。抗联战士用铁一样的事实，打破了敌人吹嘘的“杨靖宇部已被肃清”的谎言。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东南满抗日武装斗争形势日愈艰难。1940年春，由于饥饿、严寒和敌人的不断“讨伐”，第一路军第一方面军大量减员，只剩数十名队员。另一方面，自杨靖宇牺牲后，“野副大讨伐”的重点转向抗联第一路军的第二、第三方面军，其“讨伐司令部”也从通化移至延吉。第一路军第二、第三方面军的斗争日趋艰苦。譬如，敌人以“篦梳山林”战术，在敦化地区进行“拉网式大讨伐”，使抗联第一路军第三方面军设在敦化县牛心顶子山的几处密营遭到严重破坏，缝纫机及储存的粮食、萝卜全部被敌人掠走，导致第三方面军丧失后方基地。

到1940年秋天，整个东北东南部原有的游击区和根据地除一些抗联部队建立的密营分布各地外，都失去了。第一路军所属一、三方面军大部失散，余部分成小股兵力活动;第二方面军一部300余人开始转移到中苏边境休整。这时，由于长期频繁的战斗和恶劣的生活条件，魏拯民的疾病不断加重，身体日渐虚弱。1940年秋末，他不得不离开部队，来到桦甸县夹皮沟牡丹岭二道河子密营养病，终因病情不断加重，又无医生、药品进行治疗，1941年3月8日病饿而死。他的不幸病逝是继杨靖宇之后，东北抗联的又一重大损失。但是，就像一首在长白山区广泛流传的歌谣说唱的那样：

“十冬腊月天，松柏枝叶鲜，英雄杨靖宇，长活在人间。”

人民将永远铭记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在艰苦卓绝的抗日斗争中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参考文献：

《东北抗日联军史》编写组《东北抗日联军史》;

常好礼《东北抗联路军发展史略》;

姜念东等《伪满洲国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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