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丽：梨树县合作社给的启发
我们向梨树县的农民合作社学习什么？
今年8月3日到8月8日，在中国人民大学中国乡村建设中心的安排下，河南、河北、山东等地的农民合作社骨干到吉林省梨树县参观学习当地农民合作社的经验。五天之内，我们一共参观、学习了6个合作社：闫家村合作社、夏家合作社、富邦合作社、太平合作社、郭家合作社、绿海合作社。看梨树，想我们；学合作，思乡建。 “北方”相对早些的合作社，对我们“南方”的初期乡建和合作事业启发很多，仅以下文记之。
一、“家庭经营资源的相对丰富和相对规模化”是合作的基本条件。
东北的黑土地是肥沃的，是世界上种植玉米的黄金地带之一。梨树县的土地资源就全国而言也算是较为丰富的，农民们所拥有的土地不是按亩计，而是按垧（一垧是15亩）计，每家拥有的土地一般都在两三垧之上。农户院落的面积也不是我们在别的省所看到的狭小的仅有两三分地，而是有几亩之大。村落也不象别的地方那样集中，而是分散的，散布于菜园、果园、玉米田地之间。在阔阔的院子里，往往种着半院子的蔬菜怎么也吃不完，还养着数以百计的鸡、鸭、鹅，以及至少几十头以上的猪。种植业、养殖业相比较而言都上了规模。
梨树县是全国五大产粮县之一，畜牧业的发展也是规模大、速度快、商品率高。也许，是因为这相对规模的商品化种植养殖，而使农民在日常的生产、生活中有了真实的合作欲求和行动探索吧。因为规模地种养、防疫、买卖，以及规模性的赢利或损失所给予农民的冲击都是很强的。我们在夏家合作社参观时，夏家合作社理事长张淑香给我们算一笔帐：直接到厂家进饲料，一吨可节省600元，分摊到每头猪身上，一个周期下来，能使猪长一斤节省5分钱，一头猪可节省10多元钱。一家要养个几百头猪，可节省的钱就是几千元！
梨树的农民合作社之所以走在全国的前列，“家庭经营资源的相对丰富和相对规模化”这客观实际的存在，应算是一个基础性的条件
吧。愿意搞合作的农民朋友们，应该先找找类似这样的基础性合作条件。
二、合作社的带头人是农民精英，这是合作社发展的关键力量。
六个合作社，在各自的组建和发展上都做出了灵活多样的探索，充分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无穷智慧和创造力。其中，作为劳动人民典型代表的农民精英们，是合作社组建和发展的关键力量。
我们在这里所说的农民精英，主要是指具有这三种品质的人：一是有坚定的合作信念和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二是具有一定的实用技能专长；三是具有对市场和政策的宏观把握。
我们所参观的农民合作社，没有一家合作社的带头人是拿工资或者有补助的。夏家合作社理事长张淑香说：搞起搞不起合作社，关键在于几个头。他们是脚踏实地干的，是没有任何个人图想的。在合作社发展初期，一些花销基本上要靠理事监事们掏腰包。长远来说，要靠合作社的经济收入。但在创业初期，强调的是勤俭艰苦奋斗的作用。她认为：想做事，先做人，带头人要做优秀的人，让社员心服口服。她本人对饲料、防疫等技术经验丰富，又善于预测市场行情，被称为有“商业头脑，菩萨心肠”的人。
闫家村合作社的理事长姜志国认为，合作社这事，是“疯子+傻子”干的事，所谓“疯子”，是痴迷合作事业到了正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所谓“傻子”，就是合作社的骨干成员们在这个崇尚个人利益的社会风气中所做出的一些“活雷锋”般的“大公无私”的行为。姜本人当理事长，搞资金互助两年来，帮助社员们解决了多少次资金短缺的问题，而自己却花了很多钱在社里，因为资金互助的利息收入不够社里开支；再如他家里已经有了一台小型农用车，但他自己必须带头入股集资购买一台大型农用车，因为只有大型农用车才能实现社员种地机械化的问题。
郭家合作社之所以能坚持四、五年，是因为有以理事长郭连伟为首的几个骨干力量的作用。郭被人们称为愈挫愈奋的“老坚持”。他曾是个乡村的赤脚医生，当他终于找出了合作社这条康庄大道，确定合作社是广大农民的保护神，是贫困人群走上富裕的有效途径时，他就结合自己精通医术的特长，为探索医疗合作、教育合作、老年保障而呕心沥血。
还有太平合作社理事长周彬、监事周河，他们熟知国家相关的“三农”政策和扶持农民合作的指导性文件，自己平时又在种养经验基础上有过硬的生产技术，还在多年的合作经验教训中知道了以利益为纽带使农民相互合作的操作性办法，还探索出了使国家金融业、保险业进入农户的有效途径。他们在开拓新合作之路上付出了极其宝贵的行动。
有一普通社员自编唱词如下：
“谁没有父母兄妹，谁没有妻子儿女。谁不想安家又乐业，谁不想少些是是非非。只因铁肩担道义，路过家门怎能回，怎能回。
“你有海的胸怀山的身躯，做一粒种子奉献自己。合作的路是沟沟坎坎，合作的路是弯弯曲曲。经三九，历三伏，酸甜苦辣何所惧，何所惧。”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人事，人事，有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事。合作社带头人所具有的奉献精神和才能是合作社能够生存和发展壮大的关键力量所在。
三、内生性的全面合作发展机制的形成，是合作社能够持续发展的根本。
延长农业产业链条，将能赢利的领域留给农民，这是农民增收的途径。我们知道，农民合作是很难的，因为在少有剩余的农业领域进行合作，将难以支付合作成本，如何增加农民合作的实惠，如何通过一种机制使农民们持久地合作下去，这是个难题。可喜的是，我们发现了两种内生性的全面合作发展机制，这样的合作也许会给我们诸多惊喜吧。
一个是郭家合作社的运作机制。
郭家农民合作社，是在包括生产资料的消费、医疗消费等的消费过程中，通过对市场价与联合购买过程中与厂商达成的厂价或平价之间的差额的提取，来实现资金的积累。这样，使农民在市场交易中流失给中间商的资金得以在合作社内部消化，通过积累的方式返还给农民。
具体而言，合作社以集体消费的形式统一批发采购，然后在合作社内部通过对社员市场零价销售，产生差额。合作社把从价格差中提取的资金，扣除管理费用后，按照公积金12％，公益金8％，医疗、教育、养老三项保障基金80％的比例加以分配，其中医疗、教育、养老三项保障基金根据个人具体情况互相转化使用，而且也可以在个人帐目上调剂余缺，互助使用，以达到利益共享。只要社员消费，就有积累，而且通过这种模式可以达到积累基金的不断增长，从而建立起农民的医疗、教育、养老三项保障体系，并且不断地完善，以此探索出农民的新合作之路。
合作社的积累基金运作模式如下图所示：
一个是太平合作社的运作机制。
简而言之，太平合作社是多种合作组织和合作方式相结合的新型农村经营体制。她集工业合作、生产合作、消费合作和金融保险合作于一体。用周彬的话来说，太平合作社运作的机制等于：农民+合作社+信用社+保险公司+财政支持。
具体解释为：
分散的农户由于合作社的作用，根据自愿的需要形成多种各环节上的联合组织：如14户入股建成饲料加工厂的工业合作；生产合作14户组成的统一供销、防疫，分散饲养的养猪——沼气生态园区中的养殖业的生产合作；以消费饲料为主体的更多的农户联合的消费合作，等等。
信用社通过合作社开展“股权信贷”，使过去“农民—信用社”的信贷关系，变成“农民—合作组织—信用社”的股权信贷关系，把农村信用社和农民的利益连在了一起，互相牵动，互相促进。一方面，农民资金得到了满足；一方面，信用社也实现了扭亏为盈。
保险公司通过合作社为社员开展生猪保险业务。一方面为社员养猪降低风险吃了定心丸；一方面保险公司的业务也得到了拓展。
财政支农的效果也因有合作社为平台而凸显。如在为社员开展生猪保险业务时，一头猪保险费24元，而财政可以补贴8元，农户只交16元。
我们可否这样认为：郭家合作社作为以消费为积累来源的合作社，不存在产品销售、受市场影响的外部大的风险，社员做为“市场化小农”，只要有市场化的消费，就有积累，虽然积累的数量较小，速度较慢；而太平合作社作为应对市场的合作社，通过以合作社为平台，一方面在农民内部延长产业链；另一方面从外部引入信用、保险和财政支持，从而可以尽最大可能地降低风险，增强市场竞争力。这两种合作社的运作机制都值得我们好好研究，因地制宜地进行学习、借鉴。
四、营造合作文化，是增强合作社凝聚力的精神动力所在。
每个合作社，都有自己的合作社文化。
太平合作社的社员精神是：承担使命，战胜困难，勇往直前的精神；勤于学习，善于思考，开拓进取的精神；富于创造，敢于实践，奋发图强的精神；共闯市场，共同发展，团结合作的精神；热爱生活，互相关心，集体主义的精神。
闫家村合作社社员认为，不学习的合作社是不能持久的。理事长姜志国干脆说道：没有文化的合作社是愚蠢的合作社。他们自称他们的合作社为学习型合作社。他们成立妇女学习小组，天天写日记。他们学习毛选，从里面汲取认识问题、解决问题的立场、观点、方法。他们认为，只有靠学习才能提高社员素质，增强合作社的发展后劲。合作社在农闲时每天都能保持2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学习的内容包括合作社章程、制度、农村法律、法规和相关政策，农村科技，家庭生活等方面的知识。针对农村现实，学习采取了理论学习、评议讨论、人人当教师、写日记等多种形式。
夏家合作社的理事长张淑香认为，合作社的凝聚力就是竞争力。如何组织农民学习，把农民从无文化转变到有文化，这是个大事。他们利用东北二人转、三句半等喜闻乐见的形式自编自演合作社的好人好事，形成了合作社的秧歌队和文艺宣传队。这样在喜闻乐见的形式中就宣传了合作社。
在郭家合作社，他们用《社会主义好》的调子歌颂合作社：
合作社好，合作社好，合作社的社员地位高。手拉手，团结好，医疗教育养老保障了。全体社员大团结，掀起了共同致富新高潮，新高潮。
共产党好，共产党好，共产党为合作社架金桥。说得到，做得到，全心全意在为人民立功劳。坚决跟着共产党，要把合作社建设好，建设好。
我们所参观的合作社，都有自己的社标，文化衫，有的还有自己的社歌。
总之，合作社的文化打造形式，一是讨论学习，一是文艺队，一是诸如社标等象征性符号。这样的长期打造过程，必然使社员思想统一，信仰坚定，从而从精神思想的层面上尽可能地消减合作摩擦，提高合作效益。
五、社会各界力量的支持，一些公司、厂家等市场主体力量的支持，是合作社发展壮大不可或缺的重要外因。
我们所说的社会各界力量的支持，主要指两方面的力量：
一是社会各界人士以个人身份所表示的关注和支持。如四平市人民银行监管会的姜柏林同志，几年来一直活跃在梨树县农村各合作社之间，帮助合作社完善运行机制，宣传合作社与信用社互动发展的运作模式，建立与信用社的合作机制，既拓宽了合作社的融资渠道，又降低落了信用社的坏帐风险，较好地解决了社员想贷款却苦于没有门路和金融部门想放贷又害怕不能回收的问题。又如梨树县文联主席和四平市社会联合会的同志，深入考察农民合作社并积极参与各类合作社学习班，为合作社的理念、价值观和国际合作社七项原则所吸引，也为广大社员的合作意志和领头人无私奉献精神所感染，主动与社员共同学习并探索合作社的制度建设等相关问题，并用文艺和文学等方式来宣传合作社。总之，社会上一些强大的推动力量，都主动充当合作社的义务宣传员、培训员、推动者，这大大促进了农村专业合作经济组织的健康发展。
二是一些非赢利组织、科研机构的关注和支持。国际工合委员会作为一个国际性的民间组织，曾与加拿大促进与发展项目官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专家等先后六次来梨树进行无偿的培训和教育，累计培训350人次，使人们进一步了解了国际合作社发展知识，以及合作社治理与管理等深层次问题，尤其是通过宣传国际合作社原则和理念，农民的合作意识、合作水平有了更大的提高，合作组织内部管理也逐步走向规范化、制度化。农民们掌握了国际合作社联盟的七项基本合作原则——自愿和社员资格开放、社员民主控制、社员的经济参与、自治和独立、教育、培训和信息、合作社之间的合作、关心社区——这对梨树县合作社的规范化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在“三农”问题日益严重的今天，社会各界仁人志士们，各种非赢利性组织，都积极地向农民贯彻合作理念、组织化理念，并身体力行地从各个方面予以帮助、扶持，积极地为党、为政府分忧解愁，而不再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以及对国家、对政府的评论者和指责者，这本身就是社会进步和社会觉悟的最大表现之一。
至于“一些公司、厂家等市场主体力量的支持”，也是很重要的力量，因为合作社为公司和厂家以较低的成本对接小农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合作社既然要赚钱，与公司、厂家从长远考虑对合作社让利有关。合作社与公司、厂家是竞争关系与合作关系的统一。梨树的合作社要图长远生存和发展，就要尽可能地寻求公司、厂家等市场主体的技术、品种、订单、服务等各方面的支持。
比如，绿海合作社的一大特色是带头人与一些种子公司合作，进行免费种子、免费服务的试验性种植，这样将风险成本、种子技术成本等由公司承担。
另外，合作经济组织通过与一些企业的相互结合，初步形成“公司+合作社+农户”的产业化组织形式，企业、公司下订单，负责收购产品和进行加工的问题，而合作社则负责安排生产，侧重联系和服务，这样，合作组织与企业“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农民不仅解决了销售难的问题，也增强了抵御了市场风险能力。
六、国家的引导、扶持和服务，是农民合作社得以发展壮大的体制性保证。
横看各国的合作社发展情况，没有哪个国家的农民合作社是离开了国家的引导、扶持和服务的。尤其是对我国合作社发展最有借鉴意义的日本、台湾等东亚小农合作社的发展，国家的作用举足轻重。梨树县农民合作社发展到今天，国家在宣传发动、典型引路、组织培训、倡导合作，建章立制、规范行为、高效服务、创造条件等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具体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一是县、乡级政府的指导管理和协调。
梨树县政府对农村合作经济组织的指导管理原则是：政府部门坚持参与不干预、献策不决策、搭台不唱戏、服务不增负、引导不强迫。
梨树县成立了由县主管农业的领导任组长，组织部、宣传部、农办、财政局、农村集体资产管理局等相关单位领导为成员的“梨树县农村经济组织创新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农村集体资产管理局。该局在登记服务，会计核算服务，协调各相关对口部门从大局出发，积极为新型合作组织提供资金、技术、人才、物资、信息等优质服务，在组织合作组织参加各种交流会、博览会并提供产品的市场发展趋势，等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协调服务工作。
尤其是协调农技、畜牧、水产等部门在农资供应、技术指导、加工销售等方面加强服务，财政、税收、信贷、文化、农电等部门也出台优惠扶持政策等方面，为农民专业合作经济组织发展创造宽松的政策、体制和法制环境。如，集体资产管理局帮助协调贷款；县工商部门为农民合作社登记注册；税务部门为合作经济组织进行减免税倾斜；土地部门为合作经济组织发展用地简化审批手续；县交通部门、供电部门都为合作经济组织大开方便扶持之门；再如，乡村基层组织也在串地、减免或补偿资金等方面给合作经济发展提供便利条件……
二是农村信用社部门、国家的保险业与合作社进行合作。
越来越自负赢亏、资不抵债的农村信用社部门，在与合作社的合作中找到了一条双赢的途径。采取组织对组织的方式，富邦农牧发展合作社得到贷款支持700余万元，主要用于合作社社员的购入饲料和仔猪；太平信用社采取“股权信贷”的办法，曾一次性投放资金140万元，用于修建生态牧业园区。信贷部门扶持合作社，既有效解决了社员的资金紧缺问题，又有效地摸索出了农村信用社的改革方法问题。
此外，由于东北是农牧业大县，国家的安华保险公司试着在国家的扶持下将保险业通过合作社进入种植养殖业。具体操作办法以养猪业为例：农户每头猪只缴16元，国家拿出8元，保150天。具体理赔办法是10头猪死1头以上者包赔，赔一头猪成本的70%。这样将养猪的风险降到最低。
三是国家对合作社的专项扶持政策。
农业部每年都有对农民专业合作社的专项扶持资金。夏家合作社就争取到了国家农业部15万元的专项扶持资金。中央、省、市、县政府每年都要评选合作社的示范单位，如果争取到了便可以某些优惠条件解决合作社发展过程中的某些问题。
国家合作社法即将出台。可以预料，随着合作社法的出台，在“有法可依”的情况下，国家各部门会为农民合作社的发展做好更高效的引导、扶持和服务。
以上总总，从资源基础、人、机制、文化、社会力量、市场力量、国家等多个方面谈了梨树农民合作社的经验对我们的启发。我们相信，只要我们的合作社也注意从这些方面进行考虑，那么，新乡村建设的经济合作组织一定会兴旺发达。
（该文的完成，参考了梨树县农村集体资产管理局的领导讲话材料，参考了此次参观培训的部分材料，也深受每天参观学习过程中的讨论的启发，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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