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之:由“贵族”、“大家风范”想到办奥的分寸
由“贵族”、“大家风范”想到办奥的分寸
这些年,在灯红酒绿中,“王”“皇”“豪”“霸”“太子”“公主”铺天盖地,“黄金宴”“富豪榜”与“厅级级的享受”等你方唱罢我登场——在中国“一部分人”的确是“先富起来”了。暴发户领着时代的风骚,拜金,炫富,浮躁,迷洋……无需遮掩,“小家子气”浊臭逼人。不过,他们也与时俱进。于是,精英笔下,除了池莉式的市民状态书写外,“贵族”“蓝色血统”之类也开始成为主流强势的追逐热点。是的,有“党的富民政策” 可以一朝夕造就亿万富翁,可打造成一个“贵族”,的确需要几代功夫啊。
与“小家子气”不同,贵族“大家风范”确有其值得称道的文化品格。
宝玉的贾家“诗礼传家”,“功名奕世富贵风流”,是典范的贵族和大家风范。
林黛玉出身“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言谈举止,另是一样”,贾雨村认为“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如此”,然而,在她“抛父进京都”之后,进入气象比自己家大得多的外祖家的时候,还产生“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的压抑心理,那压力,就来自“大家风范”。
说到“大家风范”,首先得说黛玉的外婆贾母。这位“老祖宗”,“进退可度,周旋可则,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堪称大家风范的代表。
贾元春是贵妃又是孙女,归省之际君臣祖孙之间,国礼家礼,君情亲情,较难处理把握,可双方处理得都十分得体,恰到好处。八十大寿,王妃诰命齐集,是应酬的大场面,她都从容应之,尊重又亲切,有礼而不拘板。42回请太医看病,贾珍陪同,婆子前导,宝玉出迎,贾母在小丫鬟及老嬷嬷的簇拥下端坐榻上,含笑问“供奉好”,一面慢慢伸出手来,一面以赞扬的方式叙谈世交,诊后笑说:“劳动了,珍哥让出去好生看茶!”那语言和风度,雍容高贵又不傲慢,热情可亲又不失身份,简直出神入化了。
刘姥姥是贾府一门不着边际的贫而且贱的穷亲戚,在接待中我们可以看到她的容止气度的另一面。刘姥姥进去,只见满屋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簇拥中,“一张榻上卧着一位老婆婆”,以“欠身问好”回答她的请安,称她为“老亲家”,自称“老废物”,在整个接待过程中,既不失雍容高贵,又显得热情亲切;既高兴地让穷亲戚“见识见识”,又不浅薄地炫耀富贵;既活泼热烈,又不赞成凤姐鸳鸯们的恶作剧;既实惠地周济了穷亲戚,又不惠人以嗟来之食……先贤云“待贵富人不难有礼而难有体,待贫贱人不难有恩而难有礼”,应该说对这样穷亲戚的接待,贾母是做到了既“有恩”而又“有礼”的。
这一切,都生动地显示这一贵族老妇待人接物的“大家风范”。
西门庆是个亦官亦商的市井暴发户的典型。他以钱黑结合致富,又用钱运作,混成了地市级的提刑千户。进入了上层社会之后,官场应酬的雍容揖让,他就像戴着一副生硬的面具,感到拘束和不自然;只有和应伯爵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真正有着“主体”的感觉,才真正感受到“自我实现”的天然乐趣。因此,他“享受生活”离不开应伯爵等帮闲。
一次,西门庆之收当锣鼓,请应伯爵与谢希大们品鉴,一面吹打得“声震云霄”地欣赏炫耀,一面自得于当得便宜。他请伯爵鉴赏太监送的菊花,还特别说明:“连盆都与我了。”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贾府不是以堆金砌银而是以“座上珠玑昭日月,庭前黼黻焕烟霞”来显示自己的富贵,连三等仆妇,也气象不凡。西门千户府上的姬妾们则是另一种风度。一次元宵节,月娘带着西门四妾到李瓶儿所在的狮子街看灯,妆花锦绣,珠翠堆盈,临窗看灯,潘金莲“白绫袄袖子儿搂着,显他那遍地金袄袖儿,露出十指春葱来,带着六个金马蹬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口中嗑瓜子儿,把嗑的瓜子皮儿,都吐落在人身上,和玉楼两个嘻笑不止。”以致楼下观众,分不清她们是“贵戚王孙家艳妾”还是“院中小娘儿”。月娘和潘金莲妻妾斗法,一个打滚撒泼,一个气急败坏,双方满口秽语,争论“你浪”我“养汉”,谁是“真实材料”云。
这就叫不脱小家子气。
所以,西门庆一次十分得意地欣赏自己的儿子官哥儿时,就表现出失落感:“儿,你长大来,还挣个文官,不要学你家老子,做个西门班出身,虽有兴头,却没十分尊重。”
转型时代的亿万富翁也争着进人大政协,恐怕也是这种心态。
“大家风范”云云,足下是否有点崇拜贵族,想“走回头路“?
非也。魏晋风度,盛唐气象,贾母风范,西门气质,世异事异,风度依然要讲。 “大家风范”不是贵族阶级的专利。
今天说到风范,人们就会想到周恩来总理。从工人农民、知识精英到形形色色的外国元首,友好的、敌对的、性格各异的,接待中总理的风度,或热情亲切,或坦诚磊落,或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俱高山景行光彩照人——抚今追昔,历时愈久愈令人想望其风采!
1971年首都机场总理迎接美国总统尼克松的镜头,永远定格于人们的眼前,镌刻在人们的心头。
毛泽东主席接见尼克松,那坦诚睿智犀利,令客人倾倒。到京当日,闻知毛泽东主席要在中南海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不是主方迫不及待,而是客人受宠若惊——那是国格,也是个人魅力使然。
噫,俱往矣!
霸权横行,贫铀弹将科索沃炸得天翻地覆,叶利钦取消出访半途打道回国。而我们却屁颠颠地到入侵者家里亲善陪笑……结果换来了大使馆被“误炸”。
访美形如同朝圣,得意溢于言表,唱唱英文歌,“战略伙伴”感觉写在脸上。
这也是一种风度。
毛泽东和周恩来的风度,那“大家风范”,足可法也,足可法也。
不禁想起我们的操办奥运。
承办奥运,百年盛世,是中华强大的表现,凡是中国人无不额手称庆,欢心鼓舞。近期,全世界华人挺身护火,就是明证。
不过,凡事都有它的分寸的。过犹不及,就是强调分寸。分寸,哲学上称“度”,于礼称“体”。
奥运,尽管是4年一次的世界性运动会,无论如何它毕竟是一次运动会。
犹记8年前北京的狂欢之夜,全体常委排队出场的历史性的瞬间定格。这定格,也是定调——是否有点过?
“政绩工程”已成“中国特色”,这一思维模式,高层似未脱俗。奥运是否也像“政绩工程”?
参加学术讨论会,恐怕都会有过这样的感受:同样档次的会,由京沪名校主办,与由偏远省份大专主办,那“格”,会是差距很大的。论热情周到,自然是后者;若是体味品格与大气,那还是前者。
“全球化时代”,一次难得的天大的“融入国际社会”的机遇,惊喜若狂,不惜代价。迫不及待地向西方政要表示“亲善”,都是出于同一思维各式。“亲善”上层,结果被耍,反倒不如群众的威力。
投入不计成本,又将“奥运经济”置于“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之地。遭人“绑架”,实在事出有因。
如果在毛周时代,会怎样办这个会?
我们中国人,是靠着社会主义站了起来的;要发展富强,也还得靠社会主义——这才是根本。昂首挺胸,才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放弃自我,迫不及待地去“接轨”、“融入”,实际上是皈依归顺,腰杆子首先就低了三分。低声下气,看人脸色,期望于人家承认抬举,如果这样韬光养晦,事实上是越养越晦。不足取,不足法也。普京和俄国人悟过来了,我们不能一味痴迷。
检点办会的分寸,不能离开这样的大前提。
还是大气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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