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如何在网络世界突围
当传统文化遇到新兴媒体和网络世界,会出现什么样的火花?过去古人在交流中大多只有两种方式:一是书信往返,一是面对面交谈。随着通信软件的发达,QQ、微信等软件出现后,全世界被信息所淹没。整体来看,网络与手机已成为大众文化,与时髦、流行并列,改变了人们的价值观,成为当代人的社交媒体与工具。其中使用高阶或最新型的电子产品已变成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这些产品也几乎成了每个人生活必需品的代名词。对许多人来说,没有社交媒体,就缺少了沟通渠道,生活也缺少了便利性。同时,网络世界更蕴含着无限的商业机遇与挑战,也开启了21世纪“一机在手,掌握天下脉动”的时代。
网络文化有何特征
网络文化是一种新型的沟通形式与文化新载体,它的发明让文化从头到尾产生重大变化。在面对网络这种新的发明后,传统文化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样的变化,到底对传统文化产生正向影响,还是会加速传统文化的消失?确实值得关心与讨论。
网络文化有几个特性:
网络具有“去中心化”“平面化”趋势
网络文化的“去中心化”具有可以去除任何形式的文化中心与内涵的力量,从而重构整个世界,使世界变得多元化与碎片化。传统文化被改变成一种“随意”且“松散”的文本游戏,让传统文化失去过去的权威地位而出现“平面化”趋势。
网络可匿名隐藏
网络世界中彼此不见面,使用者可以躲在暗处,自觉安全,不必负责任,导致网民话语愈加危言耸听。言语愈辛辣,才越有追随者。在网络世界中,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成为领头羊,只要言论有追随者即可。所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君子又恶居下流”,但网络容易造成君子道消,小人道长。
火星文成为中文网络特色
网络世界充满各式“火星文”,这种自创的文字最早出现于台湾,流行于中国大陆和海外华人社会。随着网络的普及,年轻网友为求方便或彰显个性,开始大量使用同音字、音近字、以特殊符号表音的文字。它们与日常文字不同,文法奇异,难以读懂,显出“地球人看不懂的文字”讽刺效果,故被称为火星文。
网络世界充满从众与孤立的情怀
网络世界中人们常会担心“错过任何讯息”,所以希望不断保持与他人及团体的互动。尤其热衷社交网络“脸书”“微博”者,不少对现实生活与社交现状不满,觉得生活压力大。美国媒体为“害怕错过某些新奇好玩的事物”的现象造了新词“FOMO”(“Fear of Missing Out”的缩写,意思是害怕错过)。如果人格特质中带有“害怕错过”的焦虑感,在现实生活中压力越大,就可能在社交媒体上越活跃。而使用的时间越长,忧郁度可能会越高。
过度依赖网络心理
过度的网络依赖,又称“网络成瘾”,与一般的“生理上瘾”不同。网络成瘾心理上的依赖程度更深,如随时随地手持手机,连“睡前再困也要看一会儿手机,醒来后还眯着眼,手就已经自动搜寻起手机”。
台湾金车文教基金会2017年的调查指出,台湾高中生持有手机比例为94%。其中使用WiFi上网的比例占49.5%、限额费率上网为17.4%,上网“吃到饱”则是27.5%;62.5%的青少年会因手机没电而感到不安,37.5%则会因没带手机而焦虑。此外,为了回宿舍拿遗忘的手机而迟到,甚至缺课,上课偷偷滑手机、走路也看手机的现象也愈加严重。
崭新与怪异的沟通模式
平板电脑、智能手机等移动网络工具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形成“新指尖运动”与“低头族”现象。指尖滑动已成为人与人互动的潮流,“手忙眼乱”的数字互动模式,更成为人与人沟通的重要渠道。例如,家人的沟通方式由过去面对面的谈话方式,变为实时通信软件的交流。甚至在聚会中,人们不再看着彼此的面孔交流,而是选择低下头来,使用各自的手机与他人交流。这些新的通信方式,已完全改变了人们相处的形态。
网络原住民(internet native)
网络原住民的概念最早由教育游戏专家马克·普伦斯基提出,即出生在信息发达的21世纪的新生代,他们善于使用电子科技产品,勇于接受新的挑战。相反,网络移民(internet immigrant)是指成长过程中尚未有网络发明,及至成人之后才开始接触新的网络科技,以致有时无法适应科技产品日新月异的变化,甚至出现与网络时代格格不入的人群。
相对于网络移民世代,网络原住民有着自我中心、反叛与喜欢与众不同的特征,外表客气内心却反叛。在网络上反叛张扬,更喜欢颠覆传统,视传统为保守与落伍。
网络对青少年有何影响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曾发布信息,截至2017年6月,中国网民规模达7.51亿,互联网普及率达到54.3%,半数中国人已接入互联网;中国大陆手机网民规模达7.24亿,相较于2016年年底增加2830万人,网民中使用手机上网人群占比由2016年年底的95.1%提升至96.3%。
相较于成年人来说,网络世界对青少年的影响十分深远。根据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的理论,儿童的发展有4个阶段,分别为感知运动阶段(0—2岁)、前运算阶段(2—7岁)、具体运算阶段(7—11岁)和形式运算阶段(11—16岁)。每一个体都可以运用与生俱来的行为模式,通过观察与学习,来了解并适应周围的世界。从具体到抽象,从感官到与人互动,甚至发展出更高层次的认知与思考能力,这些都须逐步学习与发展,无法跳过任何一个阶段。
因此,孩子如果过早沉迷于网络虚拟世界,便会错过许多在这个年龄应该学习的东西。例如,许多幼儿还不会拿筷子与刀叉,便学会了使用(滑)手机屏幕,而逐渐偏离了皮亚杰发展理论中许多小时候应该发展的能力与学习。
另一个影响是网络色情。根据香港《2016年青少年与性研究》调查,3907名中学生与1239名18至27岁青年接触色情信息和网络性爱的情况增加,性知识水平下降,对多元性倾向的接纳程度上升,对结婚和组织家庭等传统理想抱犹豫态度。
同时,“网络直播”随处可见。但直播内容多为“网美”的穿搭、化妆,甚至在镜头前吃饭的场面,却少有正面内容。更有一些主播在直播时衣着暴露,传播淫秽、色情的讯息,对心智尚未成熟、凡事好奇的青少年,父母不得不当心。
网络文化与传统文化有何冲突
相对于以往的传统文化,网络文化对于传统文化具有以下挑战:
言语、文字的简化和沟通的图像化、暗喻化
当手机与计算机成为现代人主要的办公工具,越来越少的人愿意拿起笔和纸记录身边的一切。现代人在汉字学习与书写练习上逐渐遇到障碍,在香港《星期二档案》节目中,节目组访问了香港正在推行智慧教学的一所学校,该校学生人手一台平板计算机作为教学辅具。在测试他们的写作能力时,大多数学生遭遇书写文字的困难与挑战。
年轻网络世代的文化疏离感
网络世界充斥着西方文化霸权与价值观,年轻世代也愈加对传统文化感到疏离。古人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书画同源”“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方寸天地见乾坤”……这些传统诗词、书法、篆刻等文化魅力的倾情诠释,却与许多当代年轻人形同陌路,成了永不相交的并行线。
传统文化与经典等内容,甚至变成了年轻人戏说、娱乐与解构的对象。例如,2012年是诗圣杜甫1300周年诞辰。该年杜甫突然“蹿红”网络,关于他的涂鸦图片在微博上疯转。很多网友对出自高中二年级《语文》人教版(必修三)课本里的一幅杜甫半身画像插图,进行了“再创作”。在这些涂鸦“作品”中,杜甫或扛机枪,或挥刀切瓜,或身骑白马,或脚踏摩托,或摆摊卖西瓜……这一系列图片被网友戏称为“杜甫很忙”。
2004年一家出版社出版的“逗你玩系列——暴笑无厘头作品”类图书更是让人惊诧,《三国志》变成了《三国痣》,《西游记》则变成了《嘻游记》。也有一些作品封面公然写着,“无厘头PK经典名著喷饭爆肚绝对让你疯狂”。
在此氛围下,文化变成消费的逻辑,传统节日也随之失焦。人们只记得用粽子和游山玩水“拥抱端午”,却忘了“祭祖”“插艾”这些传统习俗,端午节沦为“粽子节”。不仅仅是端午节,中秋节、元宵节也纷纷沦为“舌尖上的节日”。这些都可以看出网络世代对于传统文化的戏谑与怪异解读,令人担忧。
同样是面对网络的冲击,韩国对于传统文化却极力予以保存,而且注意结合网络时代的特征。如2010年韩剧《成均馆绯闻》采取与中国科举制度有关的时代社会背景;2013年播出的《来自星星的你》中,叙述着从元代至今的故事……这些电视剧的题材都具有文化传统意义,也容易进入青少年的世界,为他们所接受。
传统文化如何在网络世界突围
网络世界中充满着后现代主义“去中心化”“平面化”“复制性”和“消费性”的文化逻辑,处处在挑战传统文化的中心与权威,更消遣精英文化的正统与正经,形成了价值多元的各种恶搞文化与次文化。相对于传统文化中重视人与人之间的伦常与规范,网络世界却处处呈现“缺德”,且几乎超越国界,无法可管。国际上近年来针对网络犯罪与个人隐私资料的外泄等失范行为,人们不断提出“网络文化的法律与规范何在”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尤其是,在身心尚未成熟的青少年网络素养欠缺、戒除网络成瘾的医学研究不足、网络跨越国界、超越国家治理范围等限制下,究竟该由谁来制定网络规范与道德?由谁来管理网络世界的秩序?这些都是目前网络世界面临的困境与迷思。
至于传统文化如何在网络文化中突围,首要问题是,正视网络的发展为传统文化带来的强大助力和冲击,利用网络不同的载体,来保存与传播传统文化。
不仅是教育界,各行业都在为保留与继承传统而付出心血。例如,台湾的方文山与周杰伦的作品《青花瓷》《菊花台》等,都保留了许多中国传统的文学元素,以流行歌曲的形式,通过网络世代喜欢的沟通方式,让传统文化能吸引新族群。
我们也必须承认传统文化的限制,破除空间限制,让地域界限的世界缩小成村落,让不同国家间的文化传统、价值观念在同一平台上充分交流,以打破文化传承与传播的地域限制。
在网络时代,传统文化的深度与历史意义,已被商业化、娱乐化与消费化取代。厘清文化和经济的界线,不让文化纯粹变成“文化产业”,也是我们应该奋斗的目标。
传统文化网络突围的机会
在网络时代受到冲击的不仅是传统的文化,家庭教育更是受到极大挑战。过去的家庭教育是在三代甚至四代同堂的大家庭中学习如何为人父母,也在不断的失误学习中吸取经验,与孩子一同成长。但时至今日,信息科技的发达、社会的竞争化与忙碌的职场,无一不拉远了父母与孩子的距离,新手父母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教育子女,因此“父母学”的建立就十分重要。应在大学开设跨领域的“父母学”课程,抑或成立社群,让父母进行知识与经验的交流,让家庭教育不再是一场孤独又迷茫的旅程,而是在爱与分享中共同进步。
尽管网络文化横扫全球,但我们的大脑还是偏爱纸本,这也给了传统文化一个突围的机会。父母仍是影响孩子使用网络与否的关键性人物,如果可能,最好延迟学龄前儿童接触或使用电子产品的时间,让他们有机会去学习更多网络虚拟世界以外的东西,如书法、阅读诗词、户外运动、群体的接触等。最后,父母对于稍大儿女的网络监管,也是对网络世代非常重要的教养方式。只要父母能让孩子自小接触传统文化,学校中重视传统文化的保留与传承,文化创意产业与网络行业愿意融入传统文化的元素,传统文化仍旧有突围与脱胎换骨的机会。
(作者:台湾政治大学教授、华南师范大学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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