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

作者:陈剑晖 来源:光明日报 2019-06-03 1189

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

陈剑晖

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

《谁是最可爱的人》最先刊发于1951年4月11日《人民日报》头版

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

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

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

不同版本的散文集《谁是最可爱的人》

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

1952年魏巍在朝鲜前线采访模范护士 资料图片

 

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

朝鲜人民欢送中国人民志愿军归国 吕厚民摄

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

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 资料图片

【新中国文学记忆•谁是最可爱的人】 

“他们是历史上、世界上第一流的战士,第一流的人”

《谁是最可爱的人》是我国当代著名作家魏巍的代表作之一。这篇创作于1951年的战地通讯热情讴歌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英雄事迹,成为几代人的深刻记忆。“最可爱的人”成为沿用至今的不朽称谓。可以说,这不仅是一篇喊出了那个时代人民的心声、具有历史坐标意义的优秀作品,而且是一篇鼓舞、教育了几代人的典范之作。“他们的灵魂是多么的美丽和宽广。他们是历史上世界上一流的战士,第一流的人!”正是因为他们的浴血奋战,才有了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和话语权;这在今天,仍然有着深刻的启示意义。 

毛泽东读了这篇作品后,立即批示“印发全军” 

魏巍发表于上世纪50年代初的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是一篇影响了几代人的红色经典。发表这篇作品时,魏巍31岁。这篇作品是魏巍1951年2月从朝鲜战场前线采访回国后一气呵成写就的。戏剧家、《解放军文艺》主编宋之的看后,首先被感动了,他立即说:“马上送《人民日报》!”当时担任人民日报社社长的邓拓看后也十分激动,破例决定将此文放在头版社论位置发表。

1951年4月11日,《谁是最可爱的人》在《人民日报》发表,这篇只有3500余字的通讯特写,发表后立刻掀起了一股热潮,受到读者广泛欢迎。据史料记载:毛泽东读了这篇作品后,立即批示“印发全军”,并建议其他领导人认真读一读这篇作品。

朱德总司令读后也连声称赞:“写得好!很好!”1953年9月23日,周恩来总理在第二次全国文代会上作报告时说:“我们就是要写工农兵中的优秀人物,写他们中间的理想人物。魏巍同志所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就是这类典型的歌颂。它感动了千百万读者,鼓舞了前方的战士。我们就是要刻画这些典型人物来推动社会前进……”讲到这里,他竟推开了讲稿,对着话筒大声说:“在座的谁是魏巍同志,今天来了没有?请站起来,我要认识一下这位朋友。”这时,全场都望着从座位上站起来的魏巍,热烈鼓掌,周恩来对他说:“我感谢你为我们子弟兵取了个‘最可爱的人’这样一个称号。”

《谁是最可爱的人》也受到了同行的好评。丁玲在《读魏巍的朝鲜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与〈冬天和春天〉》中,也对魏巍的通讯作了充分肯定:“魏巍同志,不久以前从朝鲜回来,连续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两篇通讯,据说还在写下去。这两篇通讯,我都以极其欣悦的感情读过了,并且常常以这种感情去回想它。为什么我会这样不能把它随便地放过去呢?因为我觉得不只是由于他写的好,人们还可以从这两篇通讯中,看出来它替我们的创作工作解决了些问题,对我们文艺工作者,作家们,说明了些问题。”“这两篇文章好在哪里,就是他写了英雄人物的思想活动。写了有崇高思想,有崇高品质的人物的灵魂。”

《谁是最可爱的人》在全社会各个阶层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不管是在田野,还是在乡间,不管是校园,还是工厂,处处都有人在诵读这篇作品。北京各大学纷纷邀请魏巍去作报告。《人民日报》编辑部也请他去座谈,让他谈谈究竟是怎样写出这篇文章的。邓拓主持会议,并在会上朗读了文章的第一段。魏巍的发言整理为《我怎样写〈谁是最可爱的人〉》一文,作为附录收入1951年冬出版发行的散文集《谁是最可爱的人》初版中。

更令人振奋的是,《谁是最可爱的人》很快传到朝鲜前线。据杨柄、田怡、方东合著的《魏巍评传》记载,志愿军各部队的油印小报立即以显著位置转载,指战员们争相传阅。“最可爱的人”5个字叩击着每个人的心灵,整个前线沸腾起来!他们感谢魏巍代表祖国人民给予他们的崇高评价。将士们战斗意志更为之振奋。为了无愧于这个光荣的称号,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斗的同志回忆:“就在那天,我们赶着编印了一期前线快报。《谁是最可爱的人》被转载在头版头条。报印好,我们一人背了一大卷去追赶部队。我们觉得浑身是力量,即使横在我们面前的,是美国鬼子设下的20公里宽的火墙,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一冲而过的。”

一位老志愿军,茶缸用了50多年,仍不舍丢弃,就是因为茶缸上印着几个通红的字“赠给最可爱的人” 

《谁是最可爱的人》不仅在那个时代家喻户晓,而且深刻地、全面地、长期地影响了普通人的生活,影响了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它激励更多的年轻人参军,期望自己也能成为一个“最可爱的人”。《谁是最可爱的人》写到一个叫“马玉祥”的志愿军战士:“在汉江北岸,我遇到一个青年战士,他今年才21岁,名叫马玉祥,是黑龙江青冈县人。他长着一副微黑透红的脸膛,高高的个儿,站在那儿,像秋天田野里一株红高粱那样淳朴可爱……”于是,有一阵子,大家都在寻找“最可爱的人马玉祥”。如北京军区政治部文艺创作室主任李西岳就一直难忘“马玉祥”,他说:“初读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是在初中的课本上,激情澎湃的我写了一篇读后感。高中毕业后,为了使自己成为新一代‘最可爱的人’,我报名参加了解放军,后来,我由一名普通战士成为一名专业作家。”再后来,他还有幸成为了魏巍的部下。

正是这篇打动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散文体战地通讯,让人们急切地希望能寻找到“马玉祥”。与其说这是在找一个人,不如说是在找以“马玉祥”为代表的那些勇士们。在60多年前那场伟大而残酷的战争中,“勇士们在这烟与火的山岗上,高喊着口号,一次又一次把敌人击溃于阵地前面。敌人的死尸像谷个子似的在山前堆满了,血也把这山岗流红了。”是的,每段历史,都如同人的一段记忆,它或许满载鲜花荣耀,或许遍布荆棘伤痛。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大部分会逐渐被淡忘,直至湮于尘埃。然而,总有一些历史是值得铭记的,就像总有些记忆会深深镌刻于我们的脑海一样。

像这样的历史细节还有不少。2006年,有关部门举办“我最爱读的一本书”读书征文,有一位叫李希曾的作者这样描述:我小时候就读过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特别羡慕当兵的人。后来我真的当了兵,这和那个年代对军人的崇拜不无关系。那些描写军人的作品令我们心驰神往,特别是志愿军喝水的茶缸上印着“赠给最可爱的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04年,我在火车上遇到一位老志愿军,他就拿了一个掉了瓷的志愿军茶缸。现在的茶杯可是好过那个老瓷缸不知多少倍,但是老人还是舍不得丢弃它,50多年过去了,还在使用它,爱护它,珍视它。就是因为那几个通红的大字“赠给最可爱的人”,与一段难忘的记忆联系在一起。

魏巍几十年来同样念念不忘那些“最可爱的人”。2006年,《谁是最可爱的人》中的“小老虎”战斗英雄张立春逝世,魏巍马上打来电话,委托辽宁省朝阳市代他向战斗英雄张立春敬献了花圈,并要求在挽联上写下:“你是最可爱的人”。2007年,湖北省羊楼洞村老营盘茶山上一片荒凉的墓群牵动了魏巍的心,142位抗美援朝烈士在此沉睡了半个多世纪。久病在床的魏巍说:“一想起这些长眠于异乡的烈士,我就激动,我就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50多年了,我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但我心里经常流泪。”他紧紧地握着前来采访的记者的手说:“你们一定要帮他们找到家乡,找到亲人。是他们的流血牺牲,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为此,魏巍为这项轰轰烈烈的“寻找英魂的故乡”活动颤巍巍地写下了这样几个字:“我们关心最可爱的人,送英魂回归故乡。”

2008年,最早讲述“最可爱的人”故事的魏巍,也驾鹤西去了……

“谁是最可爱的人”的命名,既是作家魏巍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贡献,也注定了这篇作品具有持久的感染力 

尽管《谁是最可爱的人》发表距今已近70年,但重温这篇作品,仍感到温暖亲切,仍感动于那些“最可爱的人”。为什么一篇仅仅3500多字的通讯特写,在68年前能够产生那样巨大的轰动效应;在68年后重读仍能让读者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并重拾起许多失落了的历史记忆?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些值得我们深思的东西。

首先,这篇作品之所以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在于它提炼了一个有着鲜明时代精神的爱国主义主题,表达了一种积极向上、牺牲奉献的精神。

《魏巍评传》中记载,朝鲜战争爆发后,魏巍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静。当党中央决定出兵后,他赴朝参战的愿望分外强烈。1950年12月,魏巍终于接到了任务,到朝鲜去了解美军战俘的政治思想情况。这些俘虏中不少是参加过二战的官兵,多数表现出厌战情绪。俘虏们思想各异,但都真切地感到,他们是遇到了世界上最强大的、最难对付的军队。有的说:“我觉得贵军的武器虽然差一些,但是作战素质真是好极了。我同德军、日军都作过战,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有如此勇敢的精神,有如此熟练的夜战技巧,简直是天生的打仗专家!”完成这项任务后,魏巍又申请留下来,取道熙川、顺川、平壤等地,一路南下,奔赴前线采访了3个月。魏巍随军行动,在行军休息时,在战斗的间隙中,冒着敌人飞机大炮的袭击,抢时间进行采访。如采访英雄马玉祥和采访二次战役中最为壮烈的松骨峰阻击战参战部队的营长和通讯员时,都是在战地前沿的山坡上采访,而且几次才采访完。他在采访中观察、接触、了解了许多同志,有立功受奖的英雄,也有普普通通的战士。他看到战士们嘴唇干裂,耳朵震聋了,眼睛熬红了……同志们用干焦的嘴唇吞一口炒面、咽一口雪,坚持战斗,电话员每天几十次地去接被敌军炮火击断的电话线……这些无不使他感动。

魏巍在《我怎样写〈谁是最可爱的人〉》中谈道:“我能写出《谁是最可爱的人》,最基本的原因,是我们的战士的英雄气魄、英雄事迹,是这样的伟大,这样的感人,而这一切,把我完全感动了。”正是这种思想感情,以及对朝鲜前线志愿军战士的深入了解和认识,使魏巍能在许许多多的采访和感受中提炼出“谁是最可爱的人”这样一个内蕴丰富的主题。这一主题既深刻地概括了志愿军战士的崇高品格,又传达出亿万群众对志愿军战士的崇敬、热爱之情,因此,才能在广大读者中激起强烈共鸣。虽然时间已流过近70年,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已不同于新中国成立初期,但世间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的,比如说美好的历史记忆、热爱祖国的情感、对理想主义的向往等。不管什么时代,任何为社会作出贡献、感动了社会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我们心中“最可爱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最可爱的人”这个称呼是可以跨越时空而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的命名,既是作家魏巍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贡献,也注定了这篇作品具有持久的感染力。

其次,《谁是最可爱的人》虽然侧重于写战争,写战争中“最可爱的人”,但它的落笔点、作者的写作动机其实在于和平与幸福。作品在结尾写道:“亲爱的朋友们,当你坐上早晨第一列电车走向工厂的时候,当你扛上犁耙走向田野的时候,当你喝完一杯豆浆、提着书包走向学校的时候,当你安安静静坐到办公桌前计划这一天工作的时候,当你向孩子嘴里塞着苹果的时候,当你和爱人悠闲散步的时候,朋友,你是否意识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用设问的句式,提醒身处和平的人们要珍惜身边平凡的幸福,不要忘记惨烈残酷的战争岁月,更不能忘记那些为了保卫和平与幸福而浴血奋战的“最可爱的人”。这正是《谁是最可爱的人》潜在的思想价值,也是它的现实意义之所在。

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也成为今天宝贵的精神财富 

从通讯特写这一文体的角度来看,《谁是最可爱的人》有着十分鲜明的艺术特色。

其一,情真意切,笔触饱含激情与诗意。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一篇感人的优秀作品必然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通过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真情实感来打动读者。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包括《依依惜别的深情》等作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情真意切,笔端饱含激情与诗意。《谁是最可爱的人》通过三个既各自独立又珠联璧合的故事,既描写了战争的惨烈残酷,又层层深入地展示了志愿军战士的性格、胸怀和品质。作品还在开头、结尾及中间,适时地加入一些主观抒情和议论。这样,鲜明的时代主题,叙事与抒情交织,加之生动细致的描写,潮水似的感情渗透交融,从而使作品情思缭绕,含绵绵不尽之意,奏出了一曲由鲜血凝成的战争与和平的乐章。恰如冰心对魏巍的另一篇文章《依依惜别的深情》所作的评价:“作者以像战士们那样的思想情感,把自己所深切感到看到的情景细致地、生动鲜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其二,细析事例,繁而有序。《谁是最可爱的人》反映的是朝鲜战场的生活,作者面对的材料十分丰富,其间既有大大小小的各种战斗场面,还有众多的人、事、景、物,如果开笔前作家没有全局在胸,没有整体的构思,难以使文章首尾衔接,繁简奇正,各尽其变。在《谁是最可爱的人》中,作者选取了三个典型事例来表现“谁是最可爱的人”这一主题。第一个事例集中刻画了“谁是最可爱的人”的整体群像,即二次战役中一次最壮烈的战斗——松骨峰战斗。具体、真实、惨烈的战斗场面的描写,反映出志愿军官兵同敌人血战到底的战斗精神,的确读之令人动容。第二个事例塑造的是个体的英雄形象,即一个名叫马玉祥的21岁战士,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因敌机扔下炸弹而着了火的房子里,救出父母已被烧死的朝鲜儿童。这既表现了志愿军战士对侵略者满腔的仇恨,也体现了他们对朝鲜人民深深的爱,赞颂了中朝人民血浓于水的友谊。第三个事例则是突出了一个“思考者”的士兵形象。作品通过一个在防空洞里吃一口炒面就一口雪的战士,一起讨论关于苦和乐的问题。质朴的战士,朴素的语言,展示出的是一种崇高的境界与宽广的胸怀。这些战士的形象,对于当时的读者而言,都是崭新的,富于感染力的;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则是一组组净化人的灵魂,提升人的精神境界的历史记忆。

由上,我们可以看出《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作品虽材料繁多,但由于作品紧紧围绕“谁是最可爱的人”这一中心,以意运法,故繁而有序,多而不乱。这篇作品还具备一个重要的写作原则——简洁。据魏巍介绍,他在采访过程中获得的故事素材有20多个,但他不是将所得的素材统统堆集起来,而是从中精选出这3个最具典型意义、最具思想含量的故事,再将其连缀成篇,这反映了作者化繁为简的独特匠心。

诞生于战火中的这篇英雄赞歌,成为抗美援朝的时代最强音,不仅在当时大大地鼓舞了前后方的抗美援朝斗争,而且数十年传诵不衰;不仅将世世代代激励中国人民发扬志愿军的精神去保家卫国、建设祖国,而且成为宝贵的精神财富。这是《谁是最可爱的人》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

(作者:陈剑晖,系广州大学文学思想研究中心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 

微信扫一扫|长按识别,进入读者交流群

9
2
0
6
1
0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