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坤：中国知识分子之间为什么斗得这么厉害

 眼下的中国，左右之争不但由来已久，而且还斗得相当厉害，两个阵营泾渭分明、各树旗帜，彼此之间展开激烈的斗争，这是一个人所公知的事实。

因为存在这一客观事实，于是就引出了一系列需要回答的具体问题：究竟谁和谁在斗争，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斗争，这一斗争的性质是什么，未来将有怎样的发展前景，等等。

这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因为如果不能对这些问题给予明确的回答，便不能对当代中国的左右之争进行完整而全面阐述，也无法对其有一个系统而深刻地认识；而如果不能很好地认识当代中 国社会的左右之争，则完全无法正确地认识当代中国。

第一个问题，左右之争究竟是谁和谁的斗争

关于这个问题，目前有很多描述，一方面，有人把左翼人群描述为文革余孽、既得利益集团、当代拳匪、爱国贼，等等；另一方面，也有人把右翼人群说成是汉奸、卖国贼，西方的走狗、代 理人的，等。上述这些词汇经常见诸于中国的新媒体上，人们都知道这其实不过是攻讦之词，难免都有攻其一点而不计其余之嫌。

其实，只要稍作认真的观察就可发现，当代中国的左右之争突出地表现为知识分子之间的斗争。左翼也好，右翼也罢，都由一些比较知名的知识分子领衔担纲，各自冲锋陷阵的主力也是大大 小小的各类知识分子。从这一现象出发，可以认为，当代中国的左右之争，直接表现为知识分子之间的斗争。

第二个问题，这是什么性质的斗争

知识分子之间斗得很厉害，是学术上问题还是个人恩怨之使然吗？

回答“都不是”。这不是什么学术之争，因为争斗的双方并没有沿着哪一个具体的学术问题而展开，而是站在不同立场上代表不同利益聚焦于“中国向何处去”这一大问题，“中国向何处去 ”的问题完全不是什么学术问题。

这也不是涉及什么个人恩怨。把这场斗争描述成所谓一些“文革余孽”与“文革”受害者之间的斗争，完全是无稽之谈。不管多大个人恩怨，就算情天恨海，无论如何也掀不起一场波及全中 国的持久的斗争。个人恩怨我无法决定社会走向，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那么，这场知识分子之间的斗争究竟具有怎样的性质呢？

我们认为，这首先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因为斗争的双方都是有主义、有信仰，有纲领的，其中很多人并不是基于自己的利益得失，而是基于信仰与主义的驱动。对于这样的人，简单地扣 上诸如“余孽”、“汉奸”一类的帽子，迹近于下三滥式的骂大街，智者所不屑，因为对对手的不尊敬，等于是贬低了自己。

任何政治斗争，说到底，都属于阶级斗争的性质，核心是路线问题，最终的指向是政权。也就是说，走什么路，谁来执政，这是一切政治斗争的归宿。当前中国知识分子之间的斗争不过是这 种斗争的现代版。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斗争

同为知识分子，为什么有人要站在“左”的方面，而有人要投身右翼阵营呢？

这不并是因为个人兴趣好恶，而是中国社会分化裂变重组而导致的结果。改革开放以来，以经济上的资本主义化发展为动力，经过三十年的演进，不但中国经济面貌一新，而且中国的社会结 构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的社会阶层与利益集团横空出世，迅速发展壮大，新老阶级与阶层在社会生活中重新排座次、摆位置，各有不同的政治取向与利益诉求。这一社会现实必然要 反映到思想政治上来，因而在意识形态领域就出现了分别为不同阶级、不同阶层说话代言的知识分子，这就是这场知识分子左右之争的社会基础。

或者换句话说，这场斗争并不是哪个人或者哪些人的主观故意，不是人的主观意识的结果，而是新的社会现实下的一种历史的必然。

当然，这一斗争还有深刻的全球背景，是在全球思想价值冲突的大背景下发生发展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国内的左右之争也是全球范围内类似政治斗争的一个组成部分。

所以，任何蔑视这场左右之争，对其不以为然的人，都将犯历史性的错误。

第四个问题，这场斗争将会怎样发展

很多人抱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即中国不该发生这样的斗争；还有很多人同样抱着热切的愿望，即这样的斗争热闹一阵子，赶快过去就算了，今后不要在这样搞下去了。

应该说，上述愿望或想法不能不说是善良的，但不能不说这也是十分幼稚的。基于这场斗争的性质和原因，关于中国知识分子之间左右之争的未来，至少有如下两个可以确定的走向：

一是将长期化发展。因为在澎湃的社会矛盾动力的推动下，没有哪一方会偃旗息鼓，即使个别人想高悬免战牌也无济于事；

二是将愈演愈烈。许多人往往拿美式资本主义的发展来证明阶级斗争的熄灭，这一事实不管在美国是否成立，但是在现实的中国却不能成立。因为按照目前发展趋势，中国社会的阶级对立不 会缓解而只会加剧，作为阶级对立与阶级矛盾的反映，左右之争也只能愈演愈烈，主观上无论怎样扬汤止沸，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基于上述认知，有关当代中国知识分子之间的左右之争可以得出如下三个相关的结论：

第一，传统上所谓“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一部分”的判断已经不能成立。传统意义上的工人阶级在今天的中国已经不复存在，所谓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一部分的判断更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何况事实上知识分子本身已然四分五裂，如若继续硬将其捏在工人阶级那里，不但理论上荒谬，实践上也相当荒唐，整一个“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现在所必须承认的事实是，有一部分知识 分子是包括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在内的泛劳动人民的代言人，但也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则是新兴资产阶级的代言人，而有些人则直接蜕变为西方政治势力的中国代理。

第二，知识分子之间的斗争不会停留在知识界，而必然要向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蔓延。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作为执政党，共产党内部也将出现左右之争，或者干脆一点说，某些头面人 物本身就来自于共产党高层，这一现象在右翼方面变现得尤其明显。推动中国出现另一个戈尔巴乔夫，一直都是右翼最理想的奋斗目标。也许正是因为由此而来的反作用力，才推动出现了左 翼某些人“回归毛泽东思想”的呼叫。

第三，阶级斗争已经风云再起。最近，以社科院长王伟光发表《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并不输理》为缘起，左右之间展开了有无阶级斗争的论战，反对的人甚至呼吁要将王伟光绞死。一方面说 要把人绞死，一方面否认这是阶级斗争，天下滑稽之事莫此为甚。

其实，围绕王伟光一文所发生的斗争本身就是新阶级斗争的一个缩影，来自右翼的反击等于是不打自招，为王伟光的理论做了最可靠最真实的诠释。但目前左右斗争的风云还基本上只是停留 在思想意识形态层面，对于庞大的中国社会而言，这只能算是茶杯里的风暴，对于这一点，相信左右翼的知名人士都心如明镜。但他们大概都有这样的信心，即都认为新的社会革命脚步已经 出现西方或者东方的地平线上了，尤其是在西方的地平线上，颜色革命的雷声已经回响在天际，已经搅得四海翻腾、五洲震荡。这被一些右翼公知们描述为世界大潮，并以“世界大潮，浩浩 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为中国之惕厉之警告。

也许，这就是中国的最大危险。如果说中国当代知识分子之间的斗争有什么可怕之处的话，它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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