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援：“八一”节忆老将军讲89年前的“八一”

百面战旗背后的故事，我大多是“看故事”，即是从文字资料上看来的，唯有“模范红五团”的故事，我是“听故事”，直接从亲历者刘忠老将军的口里听到的。

我中学时期的好朋友刘纪柱是刘忠将军的爱子，因此，我放学后经常到纪柱家玩耍。刘忠将军当时任高等军事学院副院长。

他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大英雄，浓重的剑眉透露出军人的威严，慈祥的面孔又让人感到和蔼可亲。他总操着浓重的闽西口音给我们讲战斗故事，我当时对他的乡音似懂非懂，更增加了神秘感。

特别是以后我调到军事科学院工作，每次去看望他，他总要拉我到他的卧室去谈一些军战史。就是在这些闲谈中，我进入了老人的内心世界，了解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他从闽西到京西，一路征战，一路当先锋。刘忠将军在长征中带领侦察部队过关斩将，一路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出色地完成了侦察任务，受到中央首长的表扬，刘伯承元帅曾经称赞他"功不可没"。

刘忠将军还跟我讲，“周总理（周恩来同志时任红军总政委——作者注）还亲自给我授过旗，我所在的团被授予‘模范红五团’光荣称号，当时，我在这个团当政委。”老将军说到这里眉宇中透露着一种自豪感，幸福感。

听完老将军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我马上回办公室查了一下战史资料，“模范红五团”真不是浪得虚名，那确确实实是打出来的。红军本身就是传奇，传奇中的传奇，何等威武！红军本身就是模范，模范中的模范，何等了得！

“模范红五团”的老底子是起源于南昌起义、秋收起义以及来自闽西的部队。自组建之日起，一路征战，一路辉煌。特别是在被陈毅称之为“红军成立以来最有荣誉之战争”的大柏地战斗中一战扬名。大柏地战斗，是红军主力从井冈山南下以来的首次大胜仗，成为朱德和毛泽东指挥红军利用地形以奇致胜的一个典型范例。

以后，参加大柏地战斗的红28团3营、军部特务营、独立营整编为红11师。红11师首任师长曾士峩，是“三湾改编”时的特务连连长。在龙源口战斗中，红军被敌人机枪压制不能前进，曾士峩摸到敌人机枪阵地前，跃上堑壕，抓住正喷着火的枪管用力向下一拉，将敌连枪带人拽了出来，一时勇冠三军。在高兴圩战斗中，曾士峩率11师坚守竺高山阵地，与精锐之敌展开顽强争夺。关键时刻，全师党员和排以上干部组成的敢死队，冲向敌阵，曾士峩壮烈牺牲，年仅27岁。

噩耗传来，毛泽东痛心不已，深情地说：“曾士峩同志的牺牲是英勇的。”在 第三次反“围剿”祝捷大会上，毛泽东带领全体与会人员向曾士峩烈士默哀，号召向曾士峩学习。

1932年2月4日，赣州战役打响。红11师奉命攻击赣南新城。由于城外多为开阔地和水塘，给攻城带来了极大困难。

只见副团长萧君玉大吼一声：“不怕死的跟我上！”身后的战士们一跃而起。

团长向玉成指挥机枪掩护，杨成武组织后续梯队跟进。萧君玉快要接近敌阵地时，被一排子弹突然击中要害，扑倒在阵前。

紧要关头，红11师继任师长王良、政委张赤男齐到前沿指挥战斗。

激战中，一名战士暴露在敌人火力范围内，张赤男政委高喊：“危险，快卧倒。”接着奋不顾身跃起将战士扑倒，掩护在自己身下，不幸被敌人的机枪子弹击中头部，壮烈牺牲。

全师官兵异常悲愤，高喊着“为政委报仇”的口号，奋勇冲向敌阵，于当日黄昏时分攻占了赣南新城。

虽然这场战役终由敌强我弱而告失利，红军被迫撤围。但红11师打得英勇顽强。

战后，红1军团授予红11师以“铁军”称号，红军总政治部在《红星报》发表文章，号召向张赤男政委学习。

1933年6月，受重创的红11师缩编为红1军团第2师5团。吴高群等先后任团长，刘亚楼、刘忠等先后任政治委员。红五团成立不久，就在乌江歼敌八十师，打死敌师长，缴长短枪千余枝，无线电台一架，俘敌官兵二千余人。

从红28团3营，到第2纵队，再到红11师，萧劲、胡少海、刘安恭、曾士峩、张赤男、王良等主要指挥员先后战死疆场，用鲜血和生命为红5团注入了慷慨凛然的牺牲精神。

缩编后，红军总部考评组专门来到红5团，对其武器装备、内务、着装、行军宿营、防空、警戒、思想政治工作、管理教育、官兵关系和伙食等10个方面的情况进行检查，评定结果均为优秀。

1933年八一建军节，红5团参加了在江西省永丰县藤田镇举行的庆祝建军6周年首次军体运动大会，各个参赛项目均名列前茅。

周恩来总政委在讲话时，宣布红一军团二师五团为“中国工农红军模范红五团”。红五团政委刘忠登上主席台接受周总政委授予“中国工农红军模范红五团”奖旗。

周恩来同志在讲话中殷切地要求红五团：“模范红五团是全军的模范。但你们不能骄傲，要一直当模范，当到国民党军队彻底消灭，直到中国革命战争最后胜利，你们还要当模范。”

自此，流淌着“铁军”血脉、背负着“模范”殊荣的红5团，开启了新的战斗篇章。

长征途中，红5团担任中央红军左路左纵队开路先锋，浴血奋战，无坚不摧。

在突破敌人四道封锁线时，占安西圩、夺桥头镇、抢九峰山、战湘江、守尖峰岭，都有红5团矫健的身影。

在强渡险乌江、主攻青杠坡、四渡赤水、助攻娄山关、迂回黑神庙、二夺遵义城、抢占水师坝、激战猪场坝、佯渡金沙江，牵敌大树堡时，都可见红5团一马当先。

在翻越夹金山、侧攻毛儿盖、穿过松潘大草地、 助攻天险腊子口时，都记录下红5团壮怀激烈的英勇战绩。

在中央红军到达陕北誓师东征时，红5团为开路先锋。

在平型关大捷中，由红1军团2师5团改编的八路军第115师343旅685团2营，担任迎头猛击日军板垣21旅团长蛇阵“蛇头”的重任，立下赫赫战功。

抗日战争胜利后，由红5团改编而来的冀鲁豫军区1旅1团，随1纵队跟随刘邓大军越过黄河，千里挺进大别山。随后，转战大江南北。一路征战，一路当“模范”。

在艰苦漫长的革命战争中，“模范红五团”从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一路走来，无论番号如何变化，无论人员如何变动，都赓续着“铁军”精神，都无愧于“模范”称号。一部“模范红五团”战史，如同我军战史的缩影，熠熠生辉，铁血荣光。

有人问，红5团为什么永远是模范？答案只有一个：在残酷的战场上，红5团的领导班子传承了敢于牺牲的精神，总是身先士卒，一直是以身作则。

大雄关战斗中，第二任团长朱水秋负重伤，政治处主任张兴中弹牺牲；广昌会战中，代理团长陈正湘负重伤；侧击新桥战斗中，团长曾桂用大刀砍死十余个敌人，中弹牺牲，政委刘忠率部继续冲锋，腰部负伤；黄泥河战斗中，政委赖传珠负伤；湘江战役中，政委易荡平负重伤，誓死不当俘虏，开枪自尽；土城战斗中，政委赵云龙牺牲；长征途经黑水芦花地区时，政委谢有勋牺牲；东征战斗中，政委林龙发负重伤后牺牲；山城堡战斗中，政委陈雄牺牲；敌机轰炸保安时，团长张振山牺牲。

指挥员不怕死，红5团焉有孬种？因为有这些英勇无畏、前仆后继的带头人，红5团指战员才人人争先，个个勇敢。在东征战役强渡黄河时，突击队长曾国华说了三句话：“记住我们是红5团挑出来的。记住大家都在看着我们。记住我的代理人是龙书金。”说完扭头带队出发，走在红5团的最前面。这“三个记住”就解开了红5团为什么永远当模范的不解之谜。

今年的八一建军节，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诞辰95周年纪念日，也是“模范红五团”授旗89周年纪念日。回顾我军95年的光辉历程，追忆“模范红五团”89年的峥嵘岁月，心潮起伏，耳边响起了毛泽东主席铿锵有力的诗词：

《菩萨蛮·大柏地》“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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