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怀同志回国的艰难道路

一对伉俪，两种传奇;怀瑾佩瑜，师表后继

中国科学院大学(简称国科大)，是一个善于在录取通知书上整活的大学。2021年的录取通知书，上面有一块CVD金刚石单晶;2022年是精确到毫秒的北京时间时间戳;2023年是七颗来自东北盐碱地的大豆组成的北斗七星;2024年的最为简洁，是小伙子左手的图片，上面是《强国之魂》不锈钢画，下面是郭永怀同志和夫人李佩五十年后的隔空对话。

2017年清明节后的第一天，“两弹一星”烈士元勋郭永怀和夫人李佩的骨灰，合葬在于中科院力学所主楼前的苍松翠柏之下。2007年10月9日由紫金山天文台盱眙观测站近地天体望远镜发现的两颗小行星，编号为212796号的小行星被永久命名为“郭永怀星”，编号为212797号的小行星被永久命名为“李佩星”。两位老人，在天比翼齐飞，在地枝结连理。

谁说理工人就没有浪漫?

这里插一个小知识，力学所第一次招生的五个研究生，都是郭永怀带出来的。招生报名的是钱学森和钱伟长等人，但是他们都忙没时间带，于是一股脑的都给了刚回国的副所长郭永怀。

郭永怀的情况，无需多说了。李佩，还是有些对一些人是常识，对普罗大众还知之甚少的事情，于无声处听惊雷。

美国人的卑劣行动

1950年9月6日，美国移民局派出两位特工，执行了8月25日对钱学森的逮捕令，在17天的拘禁中，钱学森体重减轻了17磅(每磅约454g)，钱学森之后被保释，保释金15000美元，约折合15个美共总书记，这笔巨款，据说来自一个他的学生匿名提供，匿名的原因是不想让大家知道他娶了个有钱的老婆。那时候钱学森这个级别的教授，年薪才一万美元。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的是，郭永怀回国的时候，也遇到了类似但更为恶劣的对待。因为美国方面拘禁的并不是郭永怀，而是他的夫人李佩，在外奔走的则是郭永怀。这一点，在怀瑾佩瑜的一生中，只是小小的一个片段，甚至不值一提。在中国人见证过孟晚舟这一件事情之后，我想很多人才会意识到，当时他们面临的压力。

1955年6月10日，艾森豪威尔总统表态说：“我认为，我们应该让所有的中国人都回去”，“他们所掌握的信息现在已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有价值了”。(我觉得他事后会感到自己判断错误的)

1956年6月，钱学森写信给郭永怀，召唤他回国。郭永怀在回国前烧毁自己论文和笔记的事情流传了下来，但是无人注意到当年他们的这一遭遇。

郭永怀和李佩，是当年钱学森在被事实上软禁情况的见证者。钱学森后来的回忆中谈道：“我满腔怒火，向我多年的知己(‘两弹元勋’郭永怀)倾诉。他的心情其实也是一样的，但他克制地劝我说，不能性急，也许要到1960年美国总统选举后，形势才能转化，我们才能回国。”李佩也是见证过钱家当年家徒四壁，只等搬家的情况的。

美国人这次针对的是李佩，而不是郭永怀，其实他们的打击是很精准的。李佩的档案上，写的是1949年9月参加工作。要照这么算，2017年才去世的李佩是中科院那时候已经为数不多的离休人员。1949年，平津战役结束后，李佩从美国回国探亲，经香港从天津上岸，当时她家在天津，但是据他的弟弟回忆，当时家里起初根本不知道李佩回国，在天津上岸后也没有通知家里，而是直接去了北京，4月和弟妹一起见了朱学范，并在朱学范的推荐下，进了华北革命大学政治学院。这所学校，是中共中央华北局于解放战争后期开办的短期干部培训学校，校址在西苑，大致可以理解为华北局的党校培训班吧。开国大典的时候，李佩就在天安门下面的人群里。1950年2月李佩回美国，去美国之前，李佩已经考虑到自己可能遭遇不测，还好一路平安。到1950年6月之前，中美来回都是自由的，没那么多障碍，华罗庚同志就是1950年3月回来的。

李佩这个名字，是她自己上大学以后改的，原名李佩珍，她家这一代名字都带玉字边，她是大姐，后面有三个妹妹李佩珊、李佩环、李佩珠，一个弟弟李佩璋，李佩珊李佩璋两个在解放前都已经是地下党。李家很有钱，她父亲是清末留学英国的矿业工程师，在北京的家安在今天的金宝街附近，算是当时北京最好的学区房了。考大学的时候李佩同时考中了北平女子文理学院、燕京大学、北京大学这三所。燕京大学在今天的北大，距离她家比较远;北平女子文理学院在朝阳门内北小街，是十三爷胤祥儿子的怡亲王府(该校日本全面侵华后搬迁关闭);北大在沙滩。由于李佩不喜欢去封闭的女子学校，于是选择了北大经济系。当时郭永怀也在北大做助教，但是显然，那时候他们应该没什么交集。

李佩并不是天生倾向于共产党，她毕业后工作在中国劳工协会，这个看上去有点像工会的组织，其实和青帮脱不开关系，或者，可以理解为一种游离状态的黄色工会，但是这个劳工协会在国外是被认可的，是国际工会联会合的成员。李佩在劳工协会工作期间，慢慢倾向于共产党。在美国工会教育项目的支持下，李佩于1947年赴美康奈尔大学工业与劳工关系学院学习，第二年结识郭永怀，后来李佩在康奈尔教中文，郭永怀在航空系做教授。

郭永怀与李佩在美国时的留影

这里补充一个大家平时看到的信息上的错误，就是郭永怀留学的时候，本来录取一人，但是郭永怀、钱伟长、林家翘三人成绩相同，因为人才难得，所以一并录取。有人查了当时的档案，力学有两个名额，分别是郭永怀和钱伟长，林家翘走的是数学。

留学出国路上的合影。郭永怀很容易找，后排右三。前排左一是林家翘，中间是钱伟长(本文不需要任何参考文献)这条船叫俄国皇后号，多年后郭永怀回国乘坐的克利夫兰总统号，美俄两家一去一回。克利夫兰总统号这条船为中国送回了无数的科学家，值得进博物馆。

一个未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华人翻译

我们还知道一件事，郭永怀他们回国的时候，轮船晚了两个小时出发，这两个小时是美国人对张文裕王承书夫妻在进行审查，他们差一点就不能离开美国。

张文裕王承书

为何我要在这里提他们呢?不完全因为美国人的卑劣行径。张文裕和郭永怀一样，按现在某些人的逻辑就是凤凰男，郭永怀来自山东、张文裕来自福建，都是穷苦人家;李佩来自北京的留英矿业工程师家庭、王承书来自上海的诗书家庭，父亲留日，都是某些人逻辑里的白富美。

和郭永怀李佩都来自北大相似，张文裕王承书也都同样来自同一所大学，燕京大学，张文裕本科毕业就带学生了，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在带研究生，带的就是后来的夫人王承书。张文裕去世后骨灰埋在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附近，王承书的遗体则捐献给了医学机构。

和郭永怀不一样的是，张文裕曾经两次回国。一次是1938年从英国回国参加抗战，为了能回国，张文裕提前完成了博士的工作和考试;另一次是是1956年从美国回国。他有着丰富的经验，不像钱学森提前把行李打了几个大包装箱，而是蚂蚁搬家似的把几百件包裹通过邮政寄回了中国。后来FBI在调查他们的时候，遭到了强烈的回怼。我们的包裹是通过合法途径经美国的邮政系统寄到中国的，如果有问题，你们去找他们。移民局不让他们的孩子回国，他们立刻放弃了孩子的美国护照。

美国人在检查张文裕夫妻行李的时候，翻到了几封信。美国特工不懂中文，找了个华人来翻译给他们听。有一封信里有教他们如何对付美国审查的内容，这位翻译逐字逐句翻译给美国特工，但是到了这几句的时候，他故意跳过了。他翻译的如此流畅，以至于美国人都没有发现异常。这个翻译不仅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甚至连长相都没留下，因为他们夫妻太紧张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勇气注意这个翻译到底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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