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驻委原大使:我与查韦斯的“特别约定”

作者:王珍 来源:外交官说事儿 2024-03-22 528

我出使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共和国,以年计为3年,实则只有34个月。期间,与时任总统乌戈·查韦斯有过多次“密切接触”。

所谓“密切”,指“一对一”或极小范围的深入交谈,不包括我作为大使陪同国内高级别代表团参加的总统会见。有记录可查的这类“密切接触”共29次,加上其他大范围会见则更多。

如此密集的接触,源自查韦斯和我之间的一个“特别约定”。

中国驻委原大使:我与查韦斯的“特别约定”

2000年11月6日,作者向查韦斯总统(左)递交国书。

2000年11月6日,我向查韦斯总统递交国书后进行了第一次交谈。我向他转达了江泽民主席的问候和中国政府积极发展中委关系的愿望,查韦斯表达了对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道路的景仰,对“江泽民兄长”和中国政府、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明确表示他本人和委内瑞拉政府把发展与中国的全面友好合作放在“首要地位”。

中国驻委原大使:我与查韦斯的“特别约定”

2000年11月6日,作者(左)递交国书后与查韦斯总统、兰赫尔副总统亲切交谈。

同日递交国书的还有法国、伊朗、印度大使,仪式时间有限。查韦斯与我的谈话已经50多分钟,远超规定时间,他谈兴正浓,礼宾司长小声提醒“后边还有别国大使等候”,查言犹未尽,略加思索,小声对我说:“我们有很多话要谈,今天这个场合不行,以后咱们要经常见面,比如每个月谈一次,就我们两个人。如何?”他的提议与部领导对我的要求不谋而合,我欣然赞同。他指示私人秘书把我们的“约定”记录下来并负责安排,并以其特有的方式同我拥抱告别,拍着我的背说:“望花宫(委总统府名称)随时向你敞开。”

陪送我回官邸的礼宾官员告诉我,总统在递交国书仪式上拥抱使节,“这是第一次”。

查韦斯总统提出的“月谈一次”的约定令我兴奋,但内心有点将信将疑。他每天有那么多大事难事要处理,常常为国事废寝忘食,“约定”能兑现吗?

事实证明,我的疑惑是多余的。查韦斯是职业军人,说到做到,我们的约定在不到两周之后的11月19日开始落实。自此之后,只要他在首都,都会如约见我,时间有长有短。如因出国访问“爽约”,回国后必补。34个月谈了29次,很接近“每月一次”了,“缺口”主要出现在2001年12月到次年4月初的大动乱期间。

中国驻委原大使:我与查韦斯的“特别约定”

作者(左)在总统专机上与查韦斯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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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右二)与中国机械装备集团任洪斌总裁一起陪同查韦斯总统出席中国农机交接仪式。

中国驻委原大使:我与查韦斯的“特别约定”

作者(前排左一)接受查韦斯总统在3000人大会上授勋后合影。

我们的“约定”形式多种多样,话题丰富多彩。29次中,有在总统办公室会晤,有在总统官邸宴请,查韦斯多次邀我在总统府小餐厅共进午餐或邀我“夜谈”,其间共进晚餐,数次同乘总统专机到州市出席类似“现场办公”式的群众大会,或参加接收、分发中国援助的农业机械的仪式,主持从中国进口的先进安检设备启动典礼,视察中石油开发的油田和“中工国际”承包的委西部150公里供水管道项目,现场考察中国援建的“社会性住房”样板房,召开3000人大会为我授勋,等等。

他还打破惯例,偕夫人和政府主要成员到中国大使官邸出席我和夫人为他举行的“私人午宴”,逗留4个多小时,同我和使馆同事就委中合作进行了深入交谈。

中国驻委原大使:我与查韦斯的“特别约定”

作者(左)在大使官邸接待查韦斯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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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宴上,两人为了中委友谊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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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作者(左)教查韦斯总统使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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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韦斯总统和夫人出席午宴后与使馆人员合影。

29次“密切接触”的谈话内容极其广泛,包括家庭情况,个人经历,政治、思想心路历程,他对委内政外交的思考和治国理念,对中国共产党的认识和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开放的感受,对中委友好合作的展望、设计和推进计划,等等。

中国驻委原大使:我与查韦斯的“特别约定”

兄弟情深,作者与查韦斯总统在总统官邸合影。

所有这些接触都是在亲切、坦诚、信任、“兄弟般友好”和无拘无束的气氛中进行的。查韦斯虽贵为总统,但性格豪爽、平易近人,对朋友披肝沥胆,重信守诺,令我备加尊重而毫无距离感。

他出身平民,生活俭朴,廉洁自律,讲求实效,不尚虚夸。他邀我共进的“工作午餐”十分简单,一菜一汤加面包、咖啡;“夜谈”晚餐是三明治加咖啡,私人秘书说这是因为中国大使在而特别准备的,平时往往是一包饼干加咖啡。

每次交谈各有千秋。我记忆最深的是他自述成长历程和对共产党和中国革命的敬仰。他幼年家境贫寒,看到太多富人欺负穷人的恶行,对此深恶痛绝,立志改变社会不公的现状,学生时代开始追随玻利瓦尔寻求平等正义的主张。后来当了兵,接触了更多的进步思想,尤其敬佩中国和古巴革命使人民当家作主。

他读过许多毛泽东军事和哲学著作,最崇敬的是毛主席关于“军民鱼水情” “实事求是”和“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使他对如何解决拉美和委内瑞拉的发展,以及社会变革问题有了新的思考与认识,深感可以从中国的经验中得到启发和教益,这是他决心大力推动与中国的长期战略合作的思想基础。

我与查韦斯的“特别约定”是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形成的,它折射出的是中委友好合作关系的光彩,而不是,至少主要不是我个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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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查韦斯总统谈双边关系。

我到任时,查韦斯当选总统刚刚一年,立足未稳,许多变革还在酝酿之中,面临国内外巨大压力,需要良好的国际环境,其雄心勃勃的社会经济发展计划更需要广泛的国际合作,他把中国视为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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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与查韦斯总统共同出席中委合作项目签字仪式。

中委合作从石油起步,起势很猛,发展迅速,需要保持密切沟通,增进相互了解,加强彼此信任,推动双边合作不断稳定发展并尽快取得看得见、摸得着的成果。这是双方的共同愿望,一拍即合。作为中国大使,我恰逢其时,“每月一见”的约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2021年两国关系升格为“面向共同发展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后,我们的“约定”频率更高,内容更充实。

查韦斯与我的约定,在一位国家元首与外国使节之间虽有其“特别”之处,但就查韦斯而言实属必然,换成别人在那个历史时期驻节委国也会如此。我的几位后任同查韦斯总统也保持了密切接触,甚至有随时与其手机联系的“特殊渠道”。

“特别约定”和“特殊渠道”都是两国关系友好的产物和象征,给我们本人和使馆的工作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帮助我们在外交第一线为中委两国友好合作关系的发展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作者简介:曾任外交部政研室参赞、拉美司副司长;1999-2000年,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乌拉圭东岸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兼驻拉美一体化组织观察员;2000-2003年,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2003-2008年,任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副会长;现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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