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是怎样沦为东欧悲剧的？（上）——1991-2014：山雨欲来风满楼

前言：要想理解苏联解体后乌克兰的历史和未来，就必须理解这个“现代乌克兰国家”的核心——寡头政治。

这篇文章会在我能收集到的国内与国外文献基础上，尽量系统地梳理乌克兰寡头政治的发展脉络，从而理解乌克兰的结局。此外希望大家注意一下，英语文献因为政治立场站位，对于乌克兰内部的矛盾描述有避重就轻的问题，请大家结合现状进行甄别。

乌克兰从独立到目前，寡头政治如影随形，我根据几个里程碑事件，将乌克兰的寡头政治分为三个时期，1991年到2004年为成形期，2005年到2014年为混乱期，2014年到今天为崩溃期。

2022年乌克兰首都基辅戈斯托梅尔机场，被乌军炮击炸毁的苏联安-225巨型运输机（后由乌克兰继承）和俄军BMD伞兵战车

寡头的黄金时代（1991-2004）

1991年苏联解体后，乌克兰从苏联的体系中独立出来。

即使不考虑它与苏联配套的军工产业，乌克兰的经济基础其实是非常好的。首先它是欧洲重要的农业国，是重要的小麦、玉米以及油料作物出口国。在苏联时期，苏联在乌克兰投资巨大，建立了完整的能源、冶金、汽车、化工产业，而有些乌克兰工厂，如马里乌波尔钢铁厂、彼得罗夫斯基钢铁厂至今仍在欧洲钢铁市场占有一席之地。

2022年俄乌冲突中，乌克兰新纳粹“亚速营”在马里乌波尔钢铁厂设下坚固防御，双方围绕钢厂展开激烈争夺令其闻名天下。图为准备进攻的俄军车臣部队。

但是随着苏联解体，没有了苏联的国家采购和计划指标，乌克兰庞大的经济机器无法运转，繁荣的工业居然成为了“新乌克兰”的负担。

于是在第一任总统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任期内，乌克兰着手将国有资产私有化，为此成立私有化主管机构——乌克兰国有资产基金会。

1995年，在克拉夫丘克手下主管私有化工作的库齐马上台。他修改了多项相关法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私有化进程。从 1995 年开始，乌克兰进入证券私有化阶段， 也就是大规模私有化阶段，一直到 1998 年结束，共有 5 万多个工业、商贸及公共饮食企业改变了所有制形式[1]。

最初的私有化阶段是非竞争性私有化阶段，因为这个阶段的国有资产虽然允许社会资本承购，但是与政府的关系对这个过程有很大甚至是决定性影响。

那些在乌克兰政府中有人脉的前国企管理人员、政府干部以及企业主，通过权力寻租和官商勾结，就能以很小的代价获得庞大的原苏联国有资产。

这个过程造就一大批寡头，如里纳特·艾哈迈托夫（Rinat Akhmetov）,库齐马的女婿维克多·平丘克（Victor Pinchuk），“天然气公主”尤利娅·季莫申科（Yulia Volodymyrivna Tymoshenko），“糖果大王”彼得罗·波罗申科（Petro Poroshenko），伊霍尔·科洛莫伊斯基（Ihor Kolomoyskyi）。这些人或通过家族关系，或通过自己在商界的人脉，攫取了大量国有资产，一夜暴富，而这些人也是未来乌克兰政坛呼风唤雨的主。

之所以称这些人为寡头，因为他们的崛起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他们的经营能力，而是因为其钻营和攫取盗窃国家财产的能力。

相比于实业资本家，他们对乌克兰实体产业的发展没有做出任何贡献，而是痴迷于利用政治关系去掠夺社会财富，再用社会财富巩固政治关系，因此寡头有极高的“参政热情”，用政治地位去巩固和扩大自己的财富，这一点在后面的私有化进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当蛋糕不够分时，寡头们必然会想利用手里的政治资源去夺取其他寡头的资产，导致政治上寡头们之间激烈的政治对抗，造成国家政局的震荡。

2021年乌克兰寡头资产排名（来源：《福布斯》）

在私有化进程初期，寡头们之间的对抗就已经有失控的倾向。

1995年10月15日，顿涅茨克老寡头、乌克兰著名足球俱乐部顿涅茨克矿工队主席沙赫杰尔•布拉金（Шахтер Брагин），在自己俱乐部球场包厢观看比赛时，与 6 名保镖一起被炸身亡。

后来成为乌克兰首富的里纳特•艾哈迈托夫（Ринат Ахметов）接任顿涅茨克矿工队主席，并接手了布拉金留下的庞大金融资产。

1996年10月3日，顿涅茨克老寡头、乌克兰大型金融公司“阿通”（АТОН）负责人、乌克兰议会议员叶甫根尼•谢尔班（Евгений Щербань），在顿涅茨克机场被枪杀。

随着私有化的推进，更多的行业被寡头染指。私有化的范围从最初的能源和金融，逐渐扩展到食品、冶金、采矿、机械等，截至 2001年，年初，乌克兰非国有工业企业数量已经占到企业总数的 86.1%，产值约占工业生产总值的 58.5%；其中，冶金行业非国有企业产值占全行业总产值的77.9%，轻工业为 73.5%，食品工业为 70.9%[1]。

寡头们攫取了更多的财富，并开始联合成数个集团，对抗其他寡头。

从1991年到2004年，是乌克兰寡头政治的高速发展期，从总统库齐马到下级的各州州长如拉扎连科，无不与寡头合作，甚至自己当起了寡头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但很快随着“橙色革命”的降临，寡头政治步入了一个混乱时代。

混乱的“橙色年代”（2004-2014）

随着寡头们的对立，乌克兰的政坛愈发动荡不安。因为在石油开采中公开招标，损害了寡头们的利益，库齐马把季莫申科踢出了自己的队伍。季莫申科被逮捕入狱，虽然只待了42天，但也标志着她与库奇马的决裂。

当时因为在金融方面出色表现而被提拔为总理的尤先科，因为与库齐马在私有化政策的争执，离开了政府。

橙色年代三巨头：尤先科

季莫申科组建了政党季莫申科集团，尤先科组建了政党我们的乌克兰。在面对共同的政敌，两人联合，参加了2004年的总统选举，与库齐马扶持的亚努科维奇角逐。

即使在第一轮投票落败的情况下，尤先科在西方支持下，发动支持者上街，抗议选举腐败。因为支持者都带橙色扎带作为标记，因此被称为“橙色革命”。当时库齐马因为贡加泽案而自身难保，亚努科维奇又得不到强力部门的支持因而落败。尤先科当选总统，揭开了乌克兰的新篇章。

橙色年代三巨头：季莫申科

在这个时期，会在未来搅动乌克兰政局的大佬闪亮登场——尤先科、季莫申科、亚努科维奇、波罗申科。

相比库齐马的时代，尤先科的时代出现了新的特征。

首先是寡头们之间的内斗越来越激烈，寡头支持的议会斗争开始危害国家政权的稳定。

其次在对抗愈发激烈的情况下，寡头们甚至会与外部势力合作，出卖国家利益，打击其他集团。在这个时期，乌克兰的外交因为寡头间的斗争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

橙色年代三巨头：亚努科维奇

内斗，更多的内斗

尤先科一上台，首要的事就是开始打击库齐马的势力，虽然他并没有因贡加泽案把库齐马逮捕下狱，但是清理一些库齐马时代的大案。比如库奇马的克里沃罗格钢铁厂出售案，这家在乌克兰拥有2万名员工的大型国企，是乌克兰最大的钢铁厂之一，估值在24到30亿美元之间，被库齐马的女婿平丘克和寡头艾哈迈托夫以8000万美元的白菜价收购。

尤先科一上台就宣布这项收购无效，之后公开招标，以48亿美元的价格出售给国际钢铁巨头米塔尔[3]。之后由于外国投资对乌克兰国内政治形势的担忧，私有化一度陷入停滞。

但从这个收购案可以看出，乌克兰所谓的私有化只不过是瓜分前人的遗产，不同的派系上台都说要规范私有化，清理以往的弊案，实质上是想办法让自己和背后的人多拿一点，让对手少拿一点。

寡头阵营划分[1]

随着寡头政治内斗日益激烈，尤先科的政府也开始出现问题。首先是当初的盟友季莫申科和波罗申科因为权力分配而内讧。

波罗申科作为乌克兰的糖果大王，认为自己在04年的竞选中出力出钱最多，怎么也应该能拿到总理之职。但事实是与大帅哥尤先科一起出镜最多的是天然气公主季莫申科，她的人望比波罗申科要高，最终也是季莫申科拿到总理之职，而自己只是混了个国家安全与防御委员会主席的虚职。

波罗申科哪能忍，立即当起了刺头，在政府内部发展自己的势力，想架空季莫申科。

巧克力大王波罗申科，他的名字在后文会经常出现，要考的（笑）

2005年2月季莫申科刚上任不久就碰上了汽油和食糖的涨价，季莫申科认为这是波罗申科在操控价格[4]，但就后面来看这只是次要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尤先科滥发福利的政策（80%的政府支出都安排到福利一项上），导致通货膨胀。但也意味季莫申科和波罗申科矛盾的公开化，到了2005秋季两边都控诉对方腐败，最后尤先科只能将两人免职，总理由自己的亲信叶哈努罗夫担任，才算稳定了局面。

但是内讧并没有结束，因为之前尤先科承诺要修订宪法，将总统权力转移一部分给议会，由议会多数提议总理人选，修正案在2006年生效。与尤先科决裂的季莫申科组织起了自己的季莫申科集团，与尤先科在议会对峙。

2006年国会选举，由亚努科维奇领导的地区党拿到30%左右的席位，公主领导的季莫申科集团22%，我们的乌克兰只有14%。此时尤先科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亚努科维奇当总理，要么再与季莫申科联合，让天然气公主殿下重回总理宝座。结果令人意外，尤先科让亚努科维奇拿到了总理位。

但问题是亚努科维奇后面的寡头属于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集团和顿尼茨克集团，他们在诸多方面与乌西的寡头有利益冲突，因此在他的任期内（2006.08—2007.12），大部分精力都花在阻挠总统的政策。

2007年4月，忍无可忍的尤先科宣布解散国会，重新选举。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尤先科又与季莫申科联合，天然气公主重回总理宝位。

与尤先科一同出席活动的季莫申科

可季莫申科并没有打算与尤先科联合执政，在任期内她联合乌克兰共产党和地区党，发起了对总统的弹劾案。作为回应，2008年9月尤先科又一次解散国会，并宣布提前选举。

可以说乌克兰的寡头集团诞生之初，内部就没有啥共识，内斗是主旋律。

失控的种子

尤先科的时代，政府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内斗，在内政上基本没有建树，从05年到下台的10年，根据IMF的数据统计，GDP基本都低于同时期的新兴国家。GDP增长最高为07年的8%，最低为09年金融危机后的-15%，且每年的通胀率都在9%以上。

除此以外，尤先科的一些政策也为未来的乱局乃至乌克兰的亡国之危埋下了伏笔。

在任内尤先科一直想“脱俄入欧”，把乌克兰打造出一个西欧国家。为此他一直在申请加入欧盟，与美国增强外交关系，甚至还亲自去会见时任美国总统布什，讨论如何在白俄罗斯和古巴推进“民主进程”[5]。

不过尤先科整最大的活应该是在2008年1月向北约提出北约成员国申请，希望参加当年在布加勒斯特举行的北约峰会，并期待获得北约的支持。

自90年代开始，乌克兰军队就频繁参加北约演习并谋求加入北约

此举无疑彻底激怒了俄罗斯，并威胁动武。

虽然美国和部分东欧成员国表示支持，但是大部分西欧国家，尤其是德国坚决反对[5]。为此，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明确表态不支持尤先科参加峰会。

从当时的国际情况上来看，乌克兰彻底倒向任何一边对自己其实都是极为不利的，尤先科的缺智之举无疑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在执政末期为了挽救自己党派个位数的惨淡支持率，2010年尤先科更是公然把纳粹刽子手斯捷潘·班德拉平反并授予乌克兰国家英雄称号，扯起了反苏反俄的大旗。

乌克兰极端民族主义分子堂而皇之的公开纪念纳粹党卫军乃至希特勒

但是尤先科为乌克兰纳粹翻案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拉拢当时的极右翼政治势力，以对抗当时东部亲俄的寡头集团。

虽然后来亚努科维奇把该命令撤销，但是这无疑为乌克兰极端民族主义势力的崛起乃至乌克兰新纳粹的登堂入室开了大门。

尤先科黔驴技穷式的挣扎并没有拯救他和他的党派，10年总统的有力竞争者只剩下季莫申科和亚努科维奇，2010年总统大选亚努科维奇击败季莫申科，登上了总统宝座。

寡头政治的黄昏

就在乌克兰政局就要稳定时，意外又发生了。2009年时，季莫申科被控在与俄罗斯的天然气交易中滥用权力。但是根据后面的调查，这场渎职案比大家看的要复杂得多。

首先俄乌之间一直有大额的天然气交易，乌克兰在能源上非常依赖俄罗斯，同时俄罗斯通向欧洲的管道有两条都过境乌克兰，也是乌克兰重要的收入来源。

在2005年之前，俄罗斯出口到乌克兰的天然气远低于国际价格，大约为42美元每立方米，而当时德国天然气进口价格没有低于280美元每立方米。可是如此廉价的天然气企业享受不到，还是要用高价去市场上购买，中间的差价被中间商拿走了。季莫申科也在这个过程分了不少红利，但自从与库齐马决裂后，她已经不能在享受这样的红利了。

到了2005年，随着俄乌之间的外交争端俄罗斯要求上调天然气价，从50美元一路上调到230美元，两国吵得不可开交。

但突然在2006年1月，乌克兰接受了95美元的报价，这个过程没有达成纸面的协议，但是中间的交易由一家公司垄断，这就是俄乌能源公司（RosUkrEnergo）。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背后是寡头迪米特里.菲尔塔什（Dmytro Firtash）。

这当然不是啥正常的交易，因为之后乌克兰境内的天然气价格一路上涨到08年的180美元。

2008年，乌克兰又与俄罗斯就天然气价格起了争端，这次俄罗斯甚至直接断了乌克兰两周天然气供给，影响到了欧洲的天然气供应。

最后在欧盟的调停下，季莫申科亲自到莫斯科与普京谈判，虽然详细过程并没有人知道，但最后达成的协议价是参照世界市场平均价格360美元每立方米，只不过第一年会给20%的折扣。

但是乌克兰国家石油公司（Naftogaz）拿到了交易的主导权，成了俄乌天然气交易的最大赢家[5]。毫无疑问，这是寡头们内部斗争的结果，而非什么公平的谈判，季莫申科通过这个交易把俄乌能源公司和迪米特里.菲尔塔什踢出局了，而他们正是之前与季莫申科争夺天然气交易主导权的寡头。

从这个令人大跌眼镜的交易，可以看出，乌克兰的寡头们已经把自身的利益置身于国家利益之上，以至于敢损害国家利益，借助外人之手打击对手。

这里我要强调一点，说乌克兰寡头们亲西或者亲俄是有失偏颇，事实上他们只关心自己出卖的东西哪边能付出更高的价，哪边能壮大自己的势力，打击对手。哪怕季莫申科这样被西方推上台的旗手，也敢跟俄罗斯联手，出卖国家利益，打击国内的敌人。

随着季莫申科在政治上的失势和11年被判入狱，亚努科维奇大权独揽，成功修宪，把国家权力又集中到总统手中。

同时乌克兰的寡头政治也要走向它的末路了。

最后的晚餐（2010-2014）

亚努科维奇上台时，乌克兰已经是一个烂摊子了，经济增长乏力而国家债务高企，得靠IMF资助度日。在他任期内乌克兰经济基本没有增长，增长率接近于0。

当然他还是做出一点政绩的，比如把克里米亚的塞瓦斯托波尔海军基地租给了俄罗斯，换到了每年一亿的岁入和30%的天然气价格优惠。

停泊在塞瓦斯托波尔海军基地的俄罗斯黑海舰队军舰，远处可见乌克兰国旗

即使在国家这么困难的情况下，他只能大肆帮助寡头瓜分国家资产，比如乌克兰的国家电信公司。作为乌克兰国内唯一有3G牌照的电信公司，这家公司出售时竟然只有一家小公司竞标，而它的买主众说纷纭。直到后来这家小公司被收购，大家才知道真正的买主——乌克兰最大的寡头艾哈迈托夫。

在亚努科维奇时代，乌克兰私有化进程大大加快，国家的私有化收入10年有11亿格里夫纳，但12年的2月份就达到了27亿格里夫纳，并且私有化领域打破了关键领域和部门的限定， 已经涉及到国防、 通讯、 金融、 煤炭、 电力和天然气管道工业等领域[2]，总统自己的家人也敛财无数。

做到这份上，他还能在台上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想民众许诺向欧盟靠近，打通欧盟市场。这对于一个瞎折腾了二十多年，却堕落到只能出口钢铁、化肥之类初级工业品的乌克兰而言是有利可图的。

可是在2013年11月亚努科维奇准备签署欧盟联系国协定时，他却不顾这个条约能为自己带来的巨大好处和声望，选择了主动放弃。

原因可能是因为欧盟强加条款，要求干涉乌克兰国内的司法和主权，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随着入欧希望落空，乌克兰多年来的失望情绪彻底被引爆，爆发了“广场革命”。

乌克兰国内不满经济停滞的群众、亲西寡头、境外势力、极端民族主义势力都一起组织起来，要求亚努科维奇下台。最终随着军队和强力部门的倒戈，2014年2月亚努科维奇跑到了俄罗斯避难。

而乌克兰寡头政治也即将迎来它的末路。

————未完待续————

参考文献

[1]毕洪业, 江博. 寡头干政何时了?——论乌克兰国家治理的困境及根源[J]. 俄罗斯研究, 2020(6):29.

[2]卜振兴, 陈欣. 乌克兰私有化:国内文献研究述评[J]. 当代经济管理, 2014, 36(6):6.

[3]Yekelchyk S . Ukraine: What Everyone Needs to KnowWhat Everyone Needs to Know[M]. 2020.

[4]李秀蛟. 浅析乌克兰寡头现象[J]. 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 2015(2):10.

[5]A Åslund. Ukraine : what went wrong and how to fix it[J]. Peterson Institute Press All Books, 2015.

[6]Hunter M . Crowdsourced War: The Political and Military Implications of Ukraine's Volunteer Battalions 2014-2015.  2018.

[7]Margarete Klein. Ukraine’s volunteer battalions – advantages and challenges

[8]Umland A ,  Fedorenko K . Between Frontline and Parliament: Ukrainian  Political Parties and Irregular Armed Groups in 2014–2019[J]. Social  Sci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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