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伦：普京称呼斯大林为“老爷子”

2002年，普京当政的第二年，当被记者问及对斯大林的评价时，他的回答是：“毋庸置疑，斯大林是一个独裁者。但问题在于，正是在他的领导下，苏联才取得了伟大卫国战争的胜利。这一胜利在很大程度上与他的名字相关联，忽视这一现实是愚蠢的。”

更有甚者，2019年，即苏联解体28年之后，在俄罗斯东方经济论坛上，普京亲切的称呼斯大林“老爷子”，还用了一个更为夸张的称呼“人民之父”。普京的率性是人所共知的，但在公开场合如此称呼斯大林，恐怕不是心血来潮，顺嘴而言，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脱口而出”。普京2019年对于斯大林的评价与2002年相比，时隔17年，普京似乎在刻意削弱称呼中的“政治色彩”，而是平添了几分“亲切感”。似乎斯大林是当年苏联这个“大家庭”的家长，正如斯大林自己所说的：“斯大林不是我个人，斯大林就是苏联”。这个来自格鲁吉亚的“老爷子”，为这个“大家庭”带来过荣誉和成就，也制造了灾难和痛苦。这是非常绝妙的评价政治人物的招数，就是说，斯大林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不是伟人也不是敌人，不是万古流芳的国家功臣，也不是遗臭万年的民族罪人，他就是一个“老爷子”，有功有过的“大家长”。这就好办了，有功，那就充分肯定，有过，那就严厉批判。泾渭分明，毫不含糊。

70%的俄罗斯人对斯大林在俄罗斯历史上的作用给予积极的评价。

苏联解体以后，西方非但没有履行自己帮助俄罗斯恢复经济的“美丽的承诺”，反而变本加厉，继续对俄罗斯进行制裁，打压和落井下石，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一个过去的超级大国，说句话世界都要颤一颤的世界的另一极，沦落成被边缘化的二流国家。使俄罗斯人从彷徨，失落到绝望。作为俄罗斯人，他们丢尽了面子，丝毫没有当年苏联公民的自豪感。他们开始怀念苏联时期的“美好时光”，开始怀念那个曾经带领他们经历“辉煌”时期的斯大林。2013年，俄罗斯一家媒体进行了一次民意测验，要人们选出最伟大的四个俄罗斯人，出人意料的是，斯大林的名字居然列于第三，而名列第一的是俄罗斯历史上早期最著名民族英雄，被封为“圣人”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第二名则是伟大的改革家、政治家斯托雷平，他因推行土地改革，极大的促进了俄罗斯经济的发展。斯大林能与这两位伟人比肩，实在出人所料。2017年，也就是苏联解体26年后的一次民调中，斯大林居然超过彼得大帝，列宁和普京而名列前茅。

苏联20世纪30年代的全国工业化

不管这种“民调”的准确率和权威性如何，但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俄罗斯的民意，也完全符合俄罗斯的民族性。因为斯大林不仅为俄罗斯“守土有功”，更重要的是为俄罗斯“开疆拓土”。尤其是二战之后，半个欧洲成了苏联的附属国，加上体量庞大的中国，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社会主义阵营”空前强大，苏联的国际威望如日中天，苏联真正的以强国的姿态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这不能不说是斯大林的功劳。苏联解体后，对前苏联疾风暴雨式的“全盘否定”的狂热过去之后，人们开始冷静的思考和沉淀，他们逐渐醒悟到，苏联之所以能作为“世界一极的”的存在，不仅仅是拥有数量庞大的核武器，还是因为他有完全不同于美国的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有着完全不同的领导人，否定了这些领袖，就等于是否定了自己，否定斯大林就是否定俄罗斯的历史，况且这段历史代表着俄罗斯的一段辉煌的时刻。

于是，对于苏联的主要领导人斯大林的评价，就成为一大热门话题，同时也代表着现政权对原苏联的态度。

前进！苏联的全国工业化和农业的集体化

俄罗斯人普遍认为，是斯大林成功的把一个沙俄时代的落后的“农民的国家”，打造成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强国。1930年的“工业化”运动，使苏联迅速赶超西方，奠定了强大的工业基础。连坚决反共的前英国首相丘吉尔，也夸赞道：“斯大林接手的是一个犁耕手种，落后的俄国，而他留下的是装备有原子弹的苏联。”

俄罗斯人普遍认为，是斯大林带领苏联人民打败了希特勒，取得了卫国战争的胜利，并为世界反法西斯的斗争做出了重大贡献。苏联红军战士是高喊着“为了斯大林，前进！”的口号从莫斯科红场一直打到柏林的。

俄罗斯人普遍认为，斯大林是一个“恐怖的独裁者，”20世纪30年代的“大清洗，大迫害”，受害者以千万计，从国家高级领导人到普通的工人农民，都被冠以“人民的敌人”而被集体关押或杀戮。“国内外紧张局势的需要，肃反扩大化，从国家和人民的最高利益出发”等等为斯大林开脱的理由都已被彻底否定。梅德韦杰夫说：“斯大林对自己的人民发动战争，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这些话，得到绝大多数俄罗斯人的认可。

斯大林把几百万人投入劳改营

俄罗斯人普遍认为，斯大林是造成1932-1933年俄罗斯、乌克兰大饥荒的主要责任人，在这场对农名的掠夺性的征粮运动中，造成不少于700万人死于饥饿，而乌克兰人占到其中的一半。

1932-1933年乌克兰大饥荒苏联把乌克兰的粮食搜刮殆尽

这就是俄罗斯人对斯大林的基本评价。无论如何，还是客观公正的。斯大林在苏联的历史上是有过辉煌的功绩，也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甚至罪行。普京政府态度鲜明的对待斯大林的功过，就事论事，有功，则肯定、赞颂；有过，则否定、批判。于是俄罗斯人会在“胜利日”的集会上高举着斯大林的画像参加“不朽军团”的群众游行，在斯大林生日忌日时，在列宁墓后面的斯大林塑像下，会出现堆积如山鲜花。人民对一个故去的人的追念，往往代表着对现代社会的一种情绪，不满和诉求。但是在“悲伤之墙”的揭幕仪式和卡廷森林受难者纪念会上，普京毫不留情的批判斯大林所犯下的“反人类”罪行，而且把话说的十分决绝：“这段可怕的历史，不能从民族的记忆中抹去，尤其是不能以任何方式、以任何所谓‘人民的利益’为名而使之（大清洗，大迫害）正当化。”普京把斯大林的错误和罪行办成了不容开脱的“铁案”。

“大饥荒”时期的乌克兰老人

斯大林是乌克兰“大饥荒”的制造者

俄罗斯人对斯大林的“拥戴和怀念”，还有一个拿不到桌面上的潜在理由，那就是在斯大林统治时期俄罗斯的国土面积大大扩充了。北面占芬兰，南面占波兰，西面吞并波罗的海三国和德国的柯尼斯堡（现在叫加里宁格勒），东边对中国，不但该归还的土地没有归还，还把外蒙156万平方公里从中国的版图划出去，成了苏联的附属国。再加上东欧的那些“社会主义国家”和半个德国，还有体量巨大的中国也被拉入社会主义“大家庭”。二战后，苏联的势力范围和可以操控的地区和国家，占据了世界面积的1/3，人口的1/4 ,产值的1/3。斯大林成功的建立了横跨欧亚大陆的强大“社会主义阵营”。此时是苏联历史上最为耀眼的时刻，斯大林的威望也是如日中天。英国首相丘吉尔，在雅尔塔会议上都被斯大林的气势所折服，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斯大林给我们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当他走进大厅，苏联人就像听了口令一样，全都站立起来，而且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两手贴裤缝立正。”

这一切，使对领土有着特殊占有欲的俄罗斯人从心底崇敬这位给苏联和俄罗斯开疆拓土的“英雄”。俄罗斯这个民族，不管是谁，不管是哪国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使俄罗斯的土地扩大哪怕一寸，都会流芳百世，谁要是丢失了国土，那就会被历史和人民抛弃。阿拉斯加就是在亚历山大二世沙皇手里卖给美国的。尽管这位签署解放农奴法令，被誉为“俄罗斯林肯”的沙皇仁德无边，尽管他对俄罗斯的社会进步和民主改革做出过决定性贡献，然而就因为“丧失国土”而为后人诟病不断；尽管他为俄罗斯的社会进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没有受到后人应有的、与之贡献相当的尊重。这就是俄罗斯的国民性，崇尚权威，敬畏铁腕，这也就是为什么斯大林在俄罗斯一直占据民调的前列，为什么普京称他为“老爷子”的内在原因。普京有句名言“俄罗斯是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但是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单凭这一点，普京就会在俄罗斯人中又相当高的支持率。

被拆除的斯大林巨幅雕塑

近来，俄罗斯不少地方出现“斯大林热”，除了每年俄共在红场上高调纪念斯大林外，2020年3月5日，在伏尔加格勒（察里津，斯大林格勒）俄共委员会的大门口，重新树立起斯大林的半身铜像，这是继1956年苏共20大后，赫鲁晓夫拆除斯大林格勒伏尔加河畔巨大的斯大林铜像，并把斯大林格勒改名为伏尔加格勒之后，重新正式建立的第一个斯大林的塑像。

现在伏尔加格勒唯一的斯大林塑像

俄罗斯人认为，在以斯大林命名的城市，重新树立起斯大林的塑像，是具有非凡意义的大事，无论对经历前苏联的老人，还是当代的年轻人，甚至青少年，斯大林对苏联的贡献和功绩，又不可阻挡的回到人民的记忆中和视野里。除了斯大林格勒外，现在俄罗斯许多城市都在恢复活重建斯大林的塑像。在车里雅宾斯克，叶卡捷琳堡，奔萨，新西伯利亚，阿尔汉格尔斯克，克拉斯纳亚尔斯克，下诺夫哥罗德，乌里扬诺夫斯克……特别是在斯大林的家乡格鲁吉亚，人们也在重建斯大林纪念碑，以求恢复与俄罗斯的关系。斯大林塑像的恢复与重建，一般是不可避免要伴随一番争论。比如叶卡捷琳堡（苏联时期叫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有一座1932年竣工的宏伟建筑--中央军区军官大楼，作为建筑的一部分，一幅斯大林的浮雕镶嵌在大楼的中央。1956年，赫鲁晓夫访问斯维尔德罗夫斯克，指示拆除这个浮雕。作为“去斯大林化”的结果，这个浮雕从此消失了。直到2021年春天，市政府以“恢复著名建筑本来面目”为由，在当地俄共组织的支持下，准备恢复斯大林的浮雕时，居然在这栋大楼的库房里发现了65年前被“有心人”藏起来的斯大林浮雕的“原版”。当地一个叫“追求真理运动”的左派组织完成了浮雕的复原仪式，而且还在大楼的正面投射了斯大林的影像图片。

叶卡捷琳堡中央军区军官大楼复原了斯大林的浮雕

此举立即引发争议，反对者说，斯大林浮雕的回归，让人们想到了“恐怖的”镇压和大清洗，大迫害的的时代，是我们城市的耻辱，是对苏联时期被迫害的人的后代的不公。而支持者则说，“这正是历史正义的回归。斯大林作为苏联的领导人和红军的总司令，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打败纳粹主义做出了巨大努力，对伟大胜利的贡献是无价的。所以浮雕的回归是公平且合乎逻辑的”。争论归争论，最后的结果是斯大林的浮雕又高高镶嵌到这座横跨欧亚大陆的城市雄伟的建筑上。

现在俄罗斯兴起的“斯大林热”，从政党的层面来说，特别是俄罗斯共产党，是要借助“钟馗”打鬼，给政府施加压力，斯大林=苏联，否定斯大林就是否定苏联，从而达到回归苏联的体制的目的。从民间来说，为一个历史人物恢复名誉，甚至斯大林重新被神化，其实是对于现行政治的不满和对当前政府的一种政治诉求，似乎在招一个“亡灵”，希望那个比普京更强硬，更“铁腕”的“斯大林主义”，能够使俄罗斯更强盛，为俄罗斯开创出前苏联一样的“辉煌”。近日，俄罗斯一些激进组织集会抗议，指责普京对美国和西方的“软弱”。要求普京对美国采取断然的强硬措施，甚至提出对华盛顿进行核打击。这些人绝大部分是斯大林的拥护者。

2022年3月5日，红场斯大林墓前的纪念活动

2022年3月5日，在莫斯科红场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斯大林逝世69周年的活动。这个时间点很耐人寻味，俄乌冲突激战正酣，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受挫，俄罗斯军队损失惨重。在这个时期高调纪念斯大林，内中的意义不言而喻。虽然此次活动由俄罗斯共产党发起，但得到了俄罗斯政府的默许，人民的支持。莫斯科警方也没有因“疫情”而限制集会的人数。俄罗斯主流媒体对此进行了大肆报道和宣传。报道称，大约有一千多人前来纪念这位“杰出的苏维埃国家领导人”。俄罗斯共产党、左翼阵线、苏联军官联盟、“战争之子”联盟，“俄罗斯的希望”运动、共青团和其他组织的代表参加了纪念活动。“左翼阵线”的代表说：“对斯大林的记忆是对苏联人民击败法西斯主义和苏联时期的令人难忘的伟大成就的记忆”。一些俄罗斯的政治家，已把这次的俄乌战争与1812年的抗法战争，1914年的一战，1941年的抗击德国法西斯的卫国战争相提并论。难道俄罗斯人是希望再出现一个“斯大林”，战胜“新纳粹”和西方对俄罗斯的绞杀，完成俄罗斯的第四次卫国战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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