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军正在“重塑”苏联时期的军事政治传统

2018年7月30日，经俄罗斯总统、武装力量总司令普京批准，俄军成立俄联邦力量军事政治总局，这标志着源于苏军的政治工作从组织体系上重构。12月24日，俄国防部委员会通过关于以网络形式实现教育大纲《部队中的军事政治工作》的决议。2019年，在列宁军事政治学院成立百年之际，俄军决定正式恢复这所大名鼎鼎的院校。2021年，俄举行隆重活动以纪念古罗斯伟大的军事政治活动家涅夫斯大公。一系列重大举措释放着重要信号：尽管存在诸多争议，俄军已经走向“重塑”军事政治工作之路。①

一、俄军“重塑”军事政治工作的原因

俄军“重塑”军政工作源于内外形势任务的需要，原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意识形态斗争的严峻形势

2019年，俄武装力量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大将在军事科学院的一次会议上指出，面对五角大楼制定“特洛伊木马”军事行动战略，俄罗斯必须严阵以待。他认为，西方包装起来的“民主、自由、人权、市场经济和包容”这一“特洛伊木马”，从1991年开始伤害俄罗斯，已经根植于俄国家和社会的基本组成，涉及国家生活的方方面面，严重阻碍了国家意识形态、伦理、文化、教育、科学、经济和金融的正常发展；在信息领域和国家干部政策中，甚至在培养公民保卫国家的系统中、各个领导层次上，自由主义分子、院外集团、支持分子蠢蠢欲动，形势岌岌可危；敌对势力利用认知战技术，千方百计歪曲俄罗斯的历史，尤其是针对青年的头脑。严峻的斗争形势使俄军深刻认识到，与“特洛伊木马”做斗争，系统地提高全体官兵的政治觉悟，培养优良的精神意志品质，使官兵产生对抗社会上错误思潮、文化价值观的免疫力，已经刻不容缓，必须系统开展军政工作，进行意识形态斗争，坚决打击“第五纵队”。

（二）俄罗斯开始全面落实普京总统提出的爱国主义教育法案

2001年2月，俄通过俄联邦史上首部公民爱国主义教育国家纲要，但是实践情况并不理想，甚至有看法认为，目前的国家干部政策，国家工作人员的教育和培养，爱国主义教育，可以说，是虚无缥缈的。今天中学缺少新的历史教科书，高校缺乏新的教材，这就意味着，多年之后成长起来的青年一代接受的将完全是历史谎言教育和敌对的宣传。为此，俄于2021年1月起开始全面落实爱国主义教育法案，旨在使爱国主义成为国家意识形态，用这一保证精神统一、爱国社会化的“民族之胶”（索罗金）来提高民族士气。这其中赋予俄武装力量的目标任务就是，把公民教育成有道德、有教养的爱国者，热爱自己的祖国，准备为其服务，希望并善于保卫自己的祖国，捍卫其主权。

（三）树立军队正面形象，提高军人士气，重振俄罗斯军官的光荣之路

2020年，俄国防部副部长兼军政总局局长卡尔塔波罗夫上将撰文强调，“我们的任务不仅是保卫祖国，而且正如总司令普京所言，要断了敌人发动侵略的念头，因此我们应该是最强大的。”同时他也指出，之前的苏军战士在集体中受过良好的教育，很清楚什么是集体，而现代的每一名军官、士官、士兵的意识结构都已今非昔比，人们的行为越来越表现出个人主义，每个人经常只想着自己，所有人自由选择信息。因此，军队教育机关及其他机构的任务就是让俄罗期的军人以国家为重，至少当他们服役或为祖国遂行任务时必须这样。而军政工作无疑是非常好的平台，可以通过教育宣传树立军队正面形象，凝聚军心士气，使官兵保持高素质的精神心理状态，能够随时遂行使命任务。②

二、俄军“重塑”军事政治工作的主要做法

2018年起，俄军从组织设置、制度建设、计划实施、开展活动、培养人才等方面，全面系统“重塑”源于苏军政治工作的军事政治工作。其主要做法可以总结为以下七个方面：

（一）成立军事政治工作系统，在军队中系统开展工作

俄军军政工作系统自上而下重构：成立联邦武装力量军政总局；在军事指挥机关、兵团、部分队中成立军政机关相应机构，设立相应职务，包括主管军政工作的副司令、副指挥员，下辖军政局、处、科、组，军事文化机构和出版物。目前，各级军政机关有超过11000名军人、文职人员在工作。军政工作系统的任务主要是，开展系统化的军政工作，将全体官兵的精神潜力提升到符合现代威胁、挑战的新水平；培养下属的政治意识和政治文化，在国防领域无条件支持国家政策；形成高度的思想和精神－战斗素养，爱国主义，忠于祖国，时刻准备完成受领任务。

（二）建章立制，规范军事政治工作系统的形成

2018年7月30日，俄联邦总统签发第454号、456号令《关于修改2004年8月16日第1082号俄联邦总统令〈俄联邦国防部问题〉及该命令批准的条款》《关于俄联邦国防部副部长兼俄联邦武装力量军政总局局长》。2018年10月16日，俄联邦国防部长命令《关于批准俄联邦武装力量军政总局条例》。这些文件奠定的规范法律基础在军事政治工作系统的形成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三）制订训练计划，实施军事政治培训

2018年12月24日，俄国防部委员会通过关于以网络形式实现教育大纲《部队中的军事政治工作》的决议，明确在武装力量中对各类人员开展军事政治培训，并将其作为战役、战术、职业职务训练的基本科目之一和军事政治、国家爱国主义、部队教育的重要形式。俄还颁布国防部长令，明确军政训练组织程序。③2020年11月制订的《俄罗斯武装力量兵团、部队和组织的军事政治训练计划》，分军官和士兵（义务制、合同制士兵、士官、准尉）两个层次，明确了训练模块、教育专题、课时、组织形式，内容以国家和军队建设形势、爱国主义教育、法律培训为主。

（四）开展大规模的爱国主义宣传教育活动，培养爱国者

为落实把军人、未成年人培养成祖国保卫者的国家政策，俄军军政机关近年来积极参与组织盛大的卫国战争胜利75周年、列宁格勒完全解除封锁75周年、古罗斯伟大的军事政治活动家涅夫斯基大公诞辰800周年等纪念活动，举行武装力量主教堂祝圣仪式，建立“纪念之路”多媒体综合体系统（博物馆），建成开放莫斯科军装博物馆，开展联合工作实现军事博物馆的普及，建立“爱国者公园”，推进部队官兵参与落实全俄“英雄课桌”计划、组织大规模的“青少年军”文体活动等，吸引广大民众尤其是青少年参加，促进爱国主义和英雄榜样入脑入心，并且身体力行。④

（五）培养新型政工军官，为军政机关培养职业干部和高水平专家

俄认为，部队（分队）主管军政工作的副指挥员就是国家国防政策的领路人，从走上部队岗位第一刻起就应让集体对达成既定目标、成功遂行任务满怀信心。因此，十分重视基于军政干部的未来模式，改进国防部各高校军政干部培养体系，按“军政工作的组织”方向培养军官、学员，以提高其在部队组织开展军政工作的实践能力。俄武装力量军事政治总局军事政治宣传局局长多苏戈夫上校亲自为军事大学学员讲授技能课，使受训者亲自接触军政工作实践。俄还正式恢复列宁军事政治学院，以培养主管军政工作的副指挥员、记者和心理工作者。此外，俄于近年来积极宣传苏军政工干部在红军中的作用以及在战争中英勇战斗、甘于牺牲的英雄事迹，并反思苏军政治工作和政工干部的教训，为培养新型政工干部创造良好环境。

（六）参与跨部门联合行动，积极应对认知战

俄认识到，认知战的目的不仅是损害军队，也是整个社会，为此必须将这一战争类型纳入混合战争战略，要求采取跨部门的方法制定对抗战略。军事机关的任务是在社会和自然的各学科领域培养真正的专家、爱国者，使其能够在敌对、险象环生的包围中准备、实施认知战行动。目前，国防部已在军校中开设《混合战争》和《战略文化》课程。⑤俄军还参与少年军校教育体系构造，培养爱国“新贵族”，以应对“在主要领域的消极干部选拔”，防止民族精英来自权贵子女和家庭而导致国家的私有化。“新贵族”计划源于普京总统的倡议，用以培养能够以忘我劳动实现国家战略的新一代公务员阶层。少年军校教育体系是其中重要一环，该类教育组织在军队和地方对青年进行必要的国家服务专业化职业前培训。⑥

（七）与媒体开展建设性合作，树立军队正面形象

2020年，俄国防部副部长兼军政总局局长卡尔塔波罗夫上将撰文指出，俄认识到敌对势力学会了“高级黑”，对此，俄军与媒体开展了富有成效的建设性合作，以宣传俄军现代化、装备精良、技术先进的“真相”以及忠于祖国的人正在服役的“事实”。俄认识到，无论出版物质量如何，应该在信息量方面拥有优势，超越每个人。为了扭转传统军事期刊对军人、民众的影响力日益减弱的颓势，吸引痴迷于数字技术的30岁以下年轻人，俄联邦武装力量军政总局推出了《红星报》、《军工信使》等电子媒体，并认真深入思考今后期刊的发展之路，权衡利弊，寻求最佳的解决方案。他们坚信，通过不懈努力，其目标一定能够达到。

三、俄军“重塑”军事政治工作的成效及面临的挑战

“重塑”中的俄军军政工作基于多种有利因素，在实践中取得了积极成效；但也面临诸多矛盾问题，尤其一些难以解决的核心矛盾影响制约着其建设发展和作用发挥。

（一）俄军军事政治工作的成效

俄军“重塑”后的军政工作已产生积极影响。一方面，在保持部队良好精神心理、道德政治状态上起到重要作用。俄总结到，在叙利亚反恐战争和“东方－2018”大演习中获得的经验表明，应该在各类军人遂行任何任务时经常性开展军政工作，包括直接在分队的战斗队形中，以非军事方法解放居民点时，以及与当地权力机关、居民协作的框架内。其中最重要的是，向全体官兵讲清楚使用武装力量的原因、正义性、合法性和军政目的，使部队在精神政治、心理稳定性等方面胜过敌人，对自身能力充满自信，并成功遂行受领任务。

另一方面，大大促进了俄爱国主义教育活动。例如，正式投入运行的武装力量主教堂和“纪念之路”博物馆系统，因存放了3400万伟大卫国战争参加者的资料，以其独一无二的系统已经成为军人、国家公民的心驰神往之地，甚至在限流情况下参观人数也突破了100万。还比如，“青少年军”队员在休息日举办“青少年军节”在线马拉松活动，在其框架内举行各类比赛、竞赛和技能课，吸引了12万余名青少军参加。

分析俄军军政工作“重塑”后不久即取得这些成效，其原因主要有：一是近年来俄在国家层面对于爱国主义的重视，为俄军军政工作提供了发挥优势作用的平台；二是苏联红军时政治工作的成功经验为俄军快速恢复系统性军政工作提供了丰富历史营养；三是主张在俄军中强化俄罗斯传统精神价值观的声音在国内形成主流，从而为俄军军政工作营造了良好氛围；四是军政工作的种种举措得到俄军广大指挥员的正确理解与支持；五是俄军长期以来开展的全俄“英雄课桌”计划、“青少年军”活动等，为俄军军政工作奠定了广泛的社会基础。

（二）俄军军事政治工作面临的矛盾问题及原因

在看到俄军军政工作发挥积极作用的同时，还要看到其“重塑”之路并不顺利，其效果也未完全得以体现。问题及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俄国内对于俄军军政工作的态度并不统一，各类社会组织对采取联合措施兴致不高。尽管“第五纵队”动作活跃，形成了充斥着相应意识形态的干部潜力，但是，俄政权机关和社会对西方现实侵略的事实并未达到共识，有的人高估了俄成就的水平和规模，一些官员对其为祖国服务的目的认识模糊，许多居民还未做好保卫国家的准备，甚至各联邦主体领导都不清楚何为国土防御，军队中一些人员对于为什么战斗、牺牲和打赢也说不清楚。这些为俄军军政工作的开展提出严峻挑战，形成强大阻力。

二是俄没有国家意识形态，这使得俄军军政工作缺少工作原则和公理基础。俄联邦宪法第13条明确，“任何意识形态不得被确立为国家的或者必须服从的意识形态”，“俄罗斯联邦承认政治多样化、多党制”。根据这些规定，在俄罗斯没有必须服从的、国家的意识形态，军队政工人员和其他公民一样，有自由选择世界观的权利，可以信仰宪法不禁止的任何意识形态，成为俄罗斯任何党派的党员。这就给政治工作者，尤其是作为副指挥员政工干部要履行哪些职能造成极大困惑，军政工作也因此面临两难处境，即：已经开始培养政工干部，却没有他们迫切需要的意识形态，也没有相应合适的政治平台。目前，俄军军政工作以宣扬爱国主义为主要抓手，但是由于没有明确的政治信仰和价值取向，其开展还处于浅表化层次。

三是支撑和规范军政工作的法律基础还未建牢。目前，俄军在“军团”“兵团”“部队”“分队”环节军政机关编制体制尚未优化，补充军政机关的文职人员选拔系统工作有所中断，增强军政工作措施的社会经济保障能力还不足，其中调节性规范法律基础薄弱是关键问题之一。具体体现有：在如何调节军政机关参与组织战斗行动、采取部队（兵力）战斗训练、日常管理措施等方面，缺乏必要的规范文件；主管军政工作的副指挥员在组织进攻或防御战斗、完成调节武装冲突、紧急情况特种作战任务时，无法建立相应的工作流程。

四是军政工作作为战斗条件下的一种保障形式，还没有相应的装设备及技术系统来予以组织实施。目前，俄军军政机构掌握的资源非常有限，尚未解决展开军政工作指挥所的问题，这与缺少必要的编制机制密切相关，组织军政工作的指挥技术基础供应也明显不足。部队（兵团）主管军政工作的副指挥员作为负责人，却没有机动式指挥装备，没有自己的指挥网，其资源的形成、积累取决于个人素质和与兵团、部队指导员、其他负责人协调的能力，这就降低了其对所属兵力兵器的指挥效能。

五是政工人员编制少、人员少，在开展工作方面力不从心现象比较突出。俄军现有的军政机关体制没有重大变化，在“兵团－部队”环节继承了之前主管人员工作机关的体制，现有的军事政治科、股编制体制也成为了军事指挥机关军官反应强烈的一个基本问题。例如，第150摩步师军政科编制仅有一名军官，摩步团的军政股仅有2名军官。大部分兵团、部队的军政机关，在遂行宣传任务、消除社会领域的违法情况、对下属开展教育培训、组织休闲娱乐、文化艺术活动时，明显感到力量捉襟见肘。

六是政工人员能力素质有待提高。目前俄军并没有明确政工军官的具体任务，对政工军官的培养目标也不是十分明确，这从根本上影响其能力素质的提高。军政机关中的文职人员职业素质普遍不高，其原因包括：收入相对较低，无法保障受过高层次教育、工作经验丰富的人员进入部队；在地方高校学习中无法获得相应专业知识，不了解部队工作特点；部队特殊的工作条件，如时间不规律、个别分队远离部队常驻地、有时需要外出在缺乏应有物资技术保障的条件下遂行一定任务等，导致其对在部队长时间工作态度消极。而吸引部分军官家属、合同制军人担任士兵（士官）的职务，并不能完全解决上述问题。

注：

①Александр Ставер, Роман Скоморохов, Ритуальное возрождение, или Как понять непонят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2019-03-17，www.topwar.ru.

②Анастасия Свиридова, Наша цель - формирование воина-государсвенника, Красная Звезда, 2019-05-15, www. redstar.ru

③Сергей Шойгу, Эффективная армия, военно-промышленный кульер, 2019-03-19, www.vpk.name.

④Андрей Картаполов, У русского офицера один путь - славный, военно-промышленный кульер, 2020-03-11, www.vpk.name.

⑤Леонтий Шевцов, Курс гибридной войны, Военно-промышленный кульер, 2019-04-24,www.vpk.name.

⑥Александр Владимиров, Нацпроект “Новое дворянство”, Военно-промышленный кульер, 2019-04-10, www.vpk.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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