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民主主义的国际观的内涵与批判

　　关于社会民主主义的国际观，以往对此进行的专项研究较少。实际上，社会民主主义在其发展过程中提出了许多有关国际问题的思考与观点，主要可以概括为：国际社会民主化;反对独裁和战争，倡导世界和平;倡导互助合作;主张加强联合国的作用，进行全球治理，建立世界政府。对于这些观点要进行辩证的分析和批判。

　　一、社会民主主义国际观的内涵

　　(一)国际社会民主化

　　“社会民主主义是实现自由、社会公正与团结的国际运动。它的目标是赢得一个和平的世界。在那里，这些基本价值观念得到增进，个人能够过有意义的生活，其个性与才能得到充分发展，人权与公民权在民主社会的基本结构中得到保护。”[1]由此可见，民主社会是社会民主主义构建自由、和平与人权的基础。

　　民主是社会民主主义理论体系的核心。伯恩施坦指出，“民主是手段，同时又是目的。它是争取社会主义的手段，它又是实现社会主义的形式”。[2]社会党人的奋斗目标就是以民主的方式建立一个自由的社会。

　　社会民主主义认为，社会主义必须建立民主体制。而且，社会主义也能更好地体现民主。社会主义就是“不受约束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民主;社会主义是尽善尽美的民主”。[3]

　　社会民主主义认为民主应该是社会的全面民主化，它不仅要成为社会主义国家政治生活的普遍制度，而且还要体现为普遍的生活方式。社会主义的社会就应该实行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社会民主和国际民主。

　　国际民主是社会民主主义民主观在国际关系中的一种体现。社会民主主义者把国内民主的目标拓展到了国际社会领域，希望建立一个“和平与自由”的民主世界。正如德国社会民主主义理论家托马斯·迈尔所指出的：“民主社会主义的目标是完全的民主，是作为生活方式的民主社会塑造的一切手段和途径都应当遵循这一方向。”[4]

　　社会民主主义的目的是要使所有人从各种形式的经济、政治、社会以及精神等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因此，社会民主主义者大力倡导民主，反对独裁，主张用民主的、和平的原则和方式来处理国家和民族之间的关系，使社会党人的核心价值观——自由、公正、平等、互助、和平等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得以拓展、推广和实现。

　　(二)反对独裁和战争，倡导世界和平

　　社会民主主义反对任何形式的帝国主义和独裁统治，认为独裁制度不仅是对国家自由的威胁，也是对世界和平的重要威胁。“任何独裁制度，不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是对所有国家自由的威胁，从而也是对世界和平的威胁。凡是对强迫劳动进行无限制剥削，不论是在私人利润还是在政治独裁统治下，都是一种对所有人民的生活水平和道义标准的威胁。”[5]

　　社会民主主义者认为维护世界和平是当前的最高任务。他们大力倡导裁军，“我们推进裁军的理由之一是，需要把资源由军用转于民用目的。每年有8000亿美元用于军事目的，而每三个成年人中就有一个文盲，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挨饿”。[6]“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人对人或民族对民族的剥削和奴役。个人个性的发展是人类充分发展的基础。”[7]

　　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洗礼的欧洲各国，对战争所造成的巨大破坏和灾难深有体会。因此，社会党人深切地关注着国际社会的和平。1951年，社会党国际就明确指出：“不论社会党人把他们的信仰建立在马克思主义的或其他的分析社会的方法上，不论他们是受宗教原则还是受人道主义原则的启示，他们都是为共同的目标，即为一个社会公正、生活美好、自由与世界和平的制度而奋斗。”[8]

　　因此，社会党人高举反战的旗帜，支持欧洲的联合自强，呼吁政府和人民共同维护世界的和平，反对法西斯专制和无产阶级专政，抨击苏联和东欧国家的一党独裁。他们极力主张“缓和”与“裁军”，要求各国用裁减军备的费用来消除世界上的贫困和饥饿现象，促进人民的自由和民主。

　　(三)倡导互助合作

　　《哥德斯堡纲领》将“自由、公正和团结互助”确定为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宣称“社会民主党致力于建立一种符合这些道德观念的生活秩序”。[9]

　　尽管后来社会民主主义又经过了多次的纲领革新和政策调整，但社会民主党人始终不渝地强调其最初就形成的基本价值——自由、公正和团结互助。他们认为团结互助是一种人道态度，是出自人内心的一种道德观念，是人类良知的一种体现，是一种可以超越阶级和民族的共同精神，没有互助就没有人道的社会。社会民主主义者号召人们联合起来，团结互助，为自由、公正、平等而共同奋斗。团结互助既是弱者争取自身权利斗争的一种武器，也是人们获得自由、公正、平等的共同需要。

　　因此，社会民主主义倡导不同阶级、民族和国家之间要友好相处、互助合作，以对话方式、和平方式来解决国际争端，反对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呼唤人们发扬人类的友爱精神，谋求广泛的团结与和平。

　　社会民主主义者还认为，只是消极地反对帝国主义是远远不够的，还应该积极地帮助落后地区的发展。“世界上任何地区的贫困都威胁着其他地区的繁荣。贫困是民主制发展的障碍。民主、繁荣与和平要求对世界财富重新分配和提高不发达地区的生产率。这些地区物质与文化水平的提高，同所有人都有利害关系。民主社会主义应鼓励这些地区的经济、社会与文化的发展，不然它们就会沦为新压迫方式的受害者。”[10]

　　因此，他们支持不结盟运动，主张加强同发展中国家的合作关系，反对在对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地区的援助中附加政治条件，主张推动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建立，主张建立以合作原则为基础并包括全人类的新的世界经济体系。只有把和平建立在公正、自由、团结合作以及共同发展的基础上，社会党人所争取的新的世界社会才能在和平中繁荣昌盛。

　　(四)主张加强联合国的作用、进行全球治理和建立世界政府

　　随着二战的结束以及国际形势的发展，社会党人也逐渐认识到联合国在解决国际争端、维护世界和平等问题上的重要作用。“联合国的建立是走向国际共同体的重要步骤，它要求严格履行联合国宪章的原则。”[11]社会民主党人积极支持联合国的建立，认为它是走向国际规范和集体安全的重要步骤，因此要求严格遵守和履行联合国宪章。“考虑到有发生突然侵略行为的可能性，社会党国际提议建立一个集体安全体系，确定凡拒绝将争端递交仲裁者为侵略者，每一个成员国应随时准备在必要时派出军事力量参加由联合国决定的任何集体行动。”[12]

　　20世纪80年代以后，全球化趋势日益加快，它在给世界各国带来良好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了严峻的风险和挑战。一方面，人类面临着核战争、军备竞赛、恐怖主义、环境破坏、南北贫富悬殊加剧、人口激增等的威胁;另一方面，经济全球化和科技的发展又为人类的自由、民主和解放奠定了一些基础。正如吉登斯指出的：“全球化不是一个单一的过程，而是各种过程的复合，这些过程经常相互矛盾，产生了冲突、不和谐以及新的分层形式。”[13]同时，全球化也促动了国家和国际社会关系一些变化。在全球问题的威胁面前，只有相互理解，通力合作，才能避免自我孤行、同归于尽的后果。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开始反思自己的发展道路并相应地调整其内外政策。实现国际和全球范围的治理，这是“第三条道路”的倡导者们针对全球化的一种积极回应。

　　1996年9月，社会党国际特意在联合国总部——纽约召开“二十大”，他们在《关于世界经济的宣言》中认为，经济全球化是当今世界的主要趋势，以此来表明社会党国际与联合国进行大力合作和解决全球化问题的决心。

　　第三条道路主张建立新的全球治理机制，主张借助国际法的力量，确认全球伦理责任，建立一种国家与国际组织以及市民社会之间的协调合作机制，共同解决全球各层次的问题。

　　在打击跨国犯罪，遏制恐怖主义，消除核扩散，治理全球生态等全球问题上，无疑都需要加强国与国之间、国际政府组织和非政府组织之间的协调与合作。为了降低全球化的负面影响，消除国际垄断资本对世界市场的垄断和操纵，社会民主主义还呼吁各国密切合作，加强对资本流动的制约和监管。布莱尔就指出：“我们寻求更为强有力的国际机构来管理贸易和金融，和平解决国际争端，以及保证对新的紧迫问题的迅速反应。”[14]

　　社会民主主义基于对“国际民主”的追求，要求人们树立全球意识，超越一切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差异，为建立一个和平与自由的世界而努力。社会党国际各成员党的最终目标就是建立世界政府。“社会党国际旨在把联合国变成这样一个组织，在这个组织里，各国放弃其部分主权，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服从于国际法，以此作为一个世界政府的开端。”[15]

　　社会民主主义认为，全球化所带来的全球性问　题已经超出了民族国家单独治理的能力范畴，除了依靠各国政府外，还要依靠各种国际组织和市民社会，甚至需要建立世界政府来共同解决。“这些和其他巨变的可能性应当使我们更加努力去建设更有效的全球管制制度。没有这些制度，新的世纪可能会比刚刚结束的那个世纪更加残酷和更具毁灭性。”[16]

　　二、对社会民主主义国际观的批判

　　社会民主主义的民主观把民主作为其核心价值，认为民主包括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社会民主和国际民主。他们这种重视民主的理念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在对民主的形式和本质方面，却又仅把民主等同于西方多党制、三权分立等政治体制，认为共产党执政就是一党专政和极权统治，这显然犯了机械主义和形式主义的错误。正如胡伟所指出的，“西方学者总是把民主与多党制画等号，这是他们的偏颇之处。实际上，民主不取决于什么政党制度，而是取决于人民能否选择自己的政府，从而把合法性建立在人民的选择之上。”[17]

　　社会民主主义基于他们的这种狭隘的民主认识，在国际民主上，也垄断了对民主的话语权，而且还提出了人权高于主权的主张，并以此为借口推行干涉他国内政的新干涉主义。他们认为人权是普世的，具有超阶级和超国家性。这显然是与其国际民主的“政治平等”[18]背道而驰的。这样一种由己及人、强加于人的思维和做法显然违背了民主的实质。因为民主政治的一个最主要意义就是它能够有效地维护政治的合法性。这种思维模式与西方所倡导的“民主和平论”“民主和平论”的模式较为类似。是冷战结束以来新自由主义学派中较为流行的一种理论，也是某些西方大国外交政策的主要依据之一。“民主和平论”的主要观点是“民主国家之间不会发生战争”。[19]既然民主国家之间不会发生战争，那么在全球范围内推广实现自由民主制度，就将意味着世界永久和平的到来。中蕴含着的“民主和平论”是一种西方——非西方以及善良——邪恶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借助这种模式，大力宣扬威胁来塑造惟我独尊的“民主一统”，并不是一种民主认同的世界和谐，而是借此构造一种话语霸权和现实霸权。

　　社会民主主义的互助观，其外延从工人阶级内部的团结、互助和合作演变成了一种超越阶级、民族和国家的合作与互助，从这一层面而言，它具有促进国际合作与世界和平的积极意义。尤其在全球化日益发展的当今时代，无疑对我们解决全球问题具有一定的借鉴性和启示性。但是，其团结互助的合作观在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关系问题上，实质上体现的是一种妥协和改良路线，他们把议会民主制看成是促使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唯一手段，希望以渐进改良的方式来完成通往社会主义的道路。吉登斯等人则明确声称放弃传统的“解放政治”，走向“生活政治”，主张淡化意识形态，宣扬阶级调和和抽象人道主义等。实际上“吉登斯否定了马克思的基本结论，即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未来，而他所谓的‘乌托邦现实主义’在一定意义上不过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混合’，其实质是资本主义的，这与他批判的福山没什么两样。”[20]

　　社会民主主义的全球治理观，是在其国际民主观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第三条道路为了回应全球化，对国家权威进行了双向性民主化发展：向上发展为世界性民主，主张把国家权力向上移交，建立全球治理结构;向下则拓展地方性直接民主。[21]社会民主主义的全球治理观在解决全球生态等问题上具有较为积极的意义。但对于许多主权国家而言，第三条道路在一些国际政策上却暴露了其资产阶级侵略扩张的本质。它以捍卫人类普适性的价值观为借口，对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以及一些发展中国家推行霸权图谋，“在现实行动中，为了实现所谓的世界主义和全球治理，社会民主主义以民主、人权为招牌，超越民族国家的界限，公然干涉它国内政，谋求‘民主霸权主义’。”[22]因此，基于这样一种全球治理主张和实践，社会民主主义的世界政府观，在当今仍以主权国家为基础的国际社会当中，往往只能沦为一种理想主义的乌托邦和霸权主义的借口。

　　参考文献：

　　[1]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编译小组编.社会党国际重要文献选编[Z].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5.5.

　　[2]爱德华·伯恩施坦.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M].北京：三联书店,1965.191.4.

　　[3]勃兰特.社会民主与未来[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19.

　　[4]托马斯·迈尔.社会民主主义导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103.

　　[5][7][8][10][11][12][15]社会党国际文件集编辑组.社会党国际文件集[Z]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5.9.3.9.8.37.38.

　　[6]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资料编辑中心编.社会党国际和社会党重要文件选编[Z].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6.

　　[9]转引自林怀艺.试析战后社会党基本价值的确立及其发展[J].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3):149.

　　[13]安东尼·吉登斯.超越左与右[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15.

　　[14]转引自陈林、林德山主编.第三条道路——世纪之交的西方政治变革[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0.27.

　　[16]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及其批评[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2.165.

　　[17]胡伟.关于“党内民主”的若干问题的思考[J].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02(4):76.

　　[18]郑忆石.评民主社会主义的“国际政治民主”[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1992(1):46.

　　[19]倪世雄.当代西方国际关系理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451.

　　[20]邹吉忠.应对全球化:制度变革与生活政治——评吉登斯的全球化方略[J].天津社会科学,2004(3):58.

　　[21]李滨.传统与变革:社会民主主义与“第三条道路”[J].欧洲,2001(3):54.

　　[22]涂用凯、郭艳妮.国际主义：从马克思主义到社会民主主义的嬗变[J].马克思主义研究，2005(6):76.

　　(黎海波，男，博士，中南民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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