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建林:第三世界与社会主义

作者:卫建林 来源:红色文化网 2017-01-09 2173

第三世界与社会主义

卫建林

提要

当代世界的两个主要矛盾是,帝国主义和第三世界的矛盾,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矛盾。

这个世界在燃烧,正在资本的炼狱中锻造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华尔街钱柜和美式导弹无法左右、西方主流舆论无法改写和掩饰的世界,一个属于人民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中国人民和第三世界人民在发展问题上的独特贡献,正在成为人类文明的新的财富。

苏联解体的悲剧,没有改变一个天天重演的事实,即帝国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社会主义之外真正是“别无选择”。社会主义是一个日益全球化的世界的人民的选择,是各国人民基于自己条件和民族传统的发现和创造。从第三世界走向社会主义,除各自民族和国家的具体情况和历史传统,一般地说,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都面临两个方面的基本任务。一个是抵御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干涉,把民族独立、国家主权放在第一位。另一个是充分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在这一基础上实现社会全面进步。

世界主要矛盾及其发展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新自由主义登上舞台。关于此后30多年世界历史运动的发展趋势,邓小平同志提出两个经得起历史检验的著名判断。

第一个判断,“可能是一个冷战结束了,另外两个冷战又已经开始。一个是针对整个南方、第三世界的,另一个是针对社会主义的。西方国家正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所谓没有硝烟,就是要社会主义国家和平演变。”

第二个判断,“从一定意义上说,某种暂时复辟也是难以完全避免的规律性现象。一些国家出现严重曲折,社会主义好像被削弱了,但人民经受锻炼,从中吸取教训,将促使社会主义向着更加健康的方向发展。因此,不要惊慌失措,不要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消失了,没用了,失败了。哪有那回事!”

回头看看,在几十个上百个共产党改名、解散、放弃马克思列宁主义,忠诚的共产党人备受压抑、被解雇、送上法庭和关进监牢,马克思列宁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被踩在脚底和成为荒谬与邪恶的同义语,对资本主义的迷恋达到疯狂程度、地拉那万人空巷欢迎美国国务卿贝克来访和高呼“美国爸爸”的时候,做出这两个判断,该具有怎样的共产党人的冷静、清醒、政治坚定性和把握历史运动规律的科学勇气!

历史这样走来,还在继续这样走下去。

两个判断,揭示出当代世界的两个主要矛盾——帝国主义和第三世界的矛盾,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矛盾。

西方的第三世界政策,用德国报纸文章的话来说是,“我们能够单独做出决定,南方必须走什么样的道路”[《北方对南方发动的战争开始了吗?》,德国《法兰克福汇报》1992年3月19日。];用英国报纸文章的话来说是,“像对待苏联一样”,三叉戟、导弹和潜艇瞄准第三世界[《三叉戟导弹潜艇瞄准疯狂的国家集团》,英国《星期日电讯报》1995年1月4日。];用美国杂志文章的话来说是,“重新殖民化”,“使非殖民化过程颠倒过来,恢复古老的帝国价值观,甚至倒退到白人统治的旧制度”[《再见吧,莫伊先生》,美国《新闻周刊》1966年11月11日。]。

西方万变不离其宗,始终循着这样的政策思路行事。它在第三世界各大洲不断制造事端、干涉内政、武装入侵、颠覆不驯顺的政权和扶植奴才政权,孤立、渗透、制裁、遏制、禁运,贸易战、金融战、资源战、生物战、气候战、信息战、心理战、网络战,无所不用其极,直到真刀真枪,在炮火中毁灭国家和民族,用第三世界人民的尸骨锻造西方垄断资本的利润。在第三世界进行最残酷的争夺,成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一项基本内容。

这是一个西方对第三世界进行“人道主义轰炸”和发动“‘自由与民主’的侵略”的时代。[《新殖民主义扩张》,阿根廷新闻社布宜诺斯艾利斯2012年2月6日电。]这场新殖民主义战争“争夺目的是——基本原材料、势力范围、控制市场、战略通道、军事基地等。这其中包括西方国家痴迷的经典殖民主义方式,用暴力方式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强迫边缘社会加入新的世界秩序,为了推动‘人类进步’不惜完全摧毁其文化”,“正在形成的或许不是一个理解与和平的时代,而是一个比爆发世界大战的上世纪更为恐怖的时代”。[《新的殖民战争》,西班牙《起义报》2011年4月4日。]

西方对社会主义国家的政策,在解体苏联的过程中,渐次成熟和得到经典的表述。苏共下台、苏联亡国接近真相大白的关键时刻,美国主流已经不再使用惯常的外交辞令似的抽象概念,而是对苏联的改革,发出训诫般的只能如何、不许如何的清晰而具体的指令。

尼克松撰有《戈尔巴乔夫的危机与美国的机会》,提出对戈尔巴乔夫其人的两个不放心。一个,他是“共产党组织培养的产物”。另一个,“他是一个爱国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因此,必须向他施加“势不可挡的压力”,强迫“转向”和“回到彻底改革的道路上”。所谓“彻底改革”,就是“肢解帝国、摧毁社会主义的改革”。[尼克松《戈尔巴乔夫的危机与美国的机会》,美国《华尔街邮报》1991年6月2日。]

接着是基辛格,说苏联“正经历两次革命”:“反对斯大林国家制度的民主革命”和“反对自彼得大帝以来的俄罗斯帝国的反殖民主义革命”,第一种革命针对74年的共产党历史,第二种革命针对400年的俄罗斯帝国历史。[基辛格《同一个新俄罗斯打交道》,美国《新闻周刊》1991年9月2日。]

这里说出的,是西方为社会主义国家规定的改革内容和底线。尼克松两个目标或者基辛格两次革命提出的两个方面,缺一不可——不允许共产党,也不允许爱国;不允许社会主义,也不允许民主主义;要摧毁社会主义,也要摧毁民主主义;不允许斯大林,也不允许彼得大帝;不允许74年,也不允许400年。如果加上布热津斯基《大棋局》不许俄罗斯成为“欧亚帝国”的规定,那就在解体苏联之后,需要继续离间独联体和解体俄罗斯。这个过程其实已经持续多年。

结果是社会主义国家的第三世界化,是第三世界完全丧失自己的民族历史、民族传统、民族文化、民族意识。解体的苏联从超级大国、分裂的东欧从第二世界,沦入第三世界。这个目标已经基本实现。戈尔巴乔夫因为“转向”和“彻底改革”到这样的地步而身价骤升,有幸被美国封为俄罗斯的“民主之父”和美国的“自己人”。

两个主要矛盾中,帝国主义和第三世界的矛盾,从资本主义登上历史舞台就存在,而进入帝国主义时代则遍于全球;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矛盾,由自由资本主义时代西方国家内部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矛盾,发展为帝国主义时代苏联产生以来两种社会制度的矛盾。

资本主义国家之间、各民族资产阶级之间、不同资本集团之间及其内部,也存在竞争和冲突,但是面对工人阶级、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它们总是联合起来,建立压迫者对付被压迫者、剥削者对付被剥削者的兄弟联盟。世界人民不会忘记,绞杀俄国革命和对苏联发动冷战,入侵阿富汗、伊拉克、南斯拉夫、利比亚的战争,对叙利亚、伊朗的军事威胁,这种联盟怎样一次又一次地显示其捍卫世界资产阶级整体利益的政治性质。美国官方和主流媒体动辄把国内工人阶级失业和生活水平降低的原因,转嫁到第三世界国家包括中国身上,妄言中国工人夺了美国工人的饭碗。事实正好相反,在美国作为全球霸主的世界,国际垄断资本从中美两国工人阶级的身上榨取利润,两国工人阶级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两个主要矛盾,从根本上影响和左右着我们时代世界的、地区的、各国各民族之间及其内部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的错综复杂的其他矛盾。比如竭力把伊拉克战争、利比亚战争、叙利亚战争宣传为国内战争或者宗教教派冲突,比如讨论苏联解体原因而刻意仅仅把它孤立地归结为其国内经济政策、民族政策,稍稍留心就会发现,这些方面的矛盾都存在、都有各国各民族的特点,也都发生作用,但是都不能离开帝国主义及其追随者为一方、第三世界和社会主义国家人民为另一方,围绕民族独立国家主权问题产生的矛盾,都成为这个具有基础意义的主要矛盾的某种存在形式。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是第三世界和社会主义国家捍卫自己利益的最后一道防线。确立共产主义目标的社会主义所以为西方特别地深恶痛绝,也是因为,在帝国主义时代,共产党人和共产主义者是最彻底、最坚定的民主主义者,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保证并全面实现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

在两个主要矛盾中,相当一个时期以来,西方掌握着历史主动权和居于矛盾的主导地位。这就使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成为国际垄断资本全球征讨围剿第三世界和社会主义,世界民族解放运动和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一道陷入低潮的过程。这一过程至今尚未终结。

西方占有世界最大份额的物力、财力,拥有全球绝对优势的经济、政治、军事、意识形态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在资本主义的数百年里积累起统治国内人民和世界人民的丰富经验。这是它在同第三世界、同社会主义矛盾中掌握历史主动权和占据主导地位的依据。

但是它以国际垄断资本亦即世界极少数人的无限膨胀的私欲为起点、过程和落脚点,以剥夺、伤害、灭绝世界最大多数人的尊严和利益,残酷而无节制地破坏人类共有的资源和生态环境为实现条件,势必遭遇世界最大多数人的抗击和自然界的惩罚。

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最新阶段,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带给世界的,完全不是它所允诺和描绘的自由、民主、和平、富裕的世界。剥离花花哨哨的泡沫和堆积如山的垃圾语言,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一个号称“地球村”而混乱、动荡、分裂、灾难频仍的世界,一个财富空前增长而贫富两极分化和不平等空前加剧的世界,一个越是涂抹现代化油彩也越是奴隶制、封建君主制、法西斯主义和新殖民主义携手卷土重来的陈腐倒退的世界,一个道德沦丧和腐败、诈骗、军火、犯罪、贿赂、洗钱、贩毒、卖淫成为最大产业的时代,一个因为严重失业丧失今天和更为严重的青年失业丧失明天的世界,一个西方发达国家生产率增长达到顶峰、财政和生态达到极端,“我们的体制破裂了”[托马斯·弗里德曼《醒醒吧,震撼人心的变化正在发生》,新加坡《海峡时报》网站2012年10月13日。],资本主义历史地展现其生机和成果,然后端出全部丑恶卑鄙和死相的世界,一个美国自封全球霸主、把全球权益集中于自身同时也就把全球怨愤和仇恨集中于自身的世界。由它发动的两个冷战,是旨在永久奴役世界人民的不义之战。正如一位葡萄牙学者所说,“新自由主义是最近50年来最违反社会和人性的资本主义”。[博阿文图拉·德索萨·桑托斯《给左派的第八封信:最后的阵地》。西班牙《起义报》2012年9月1日。]

这样一个世界和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不可持续,已经和继续走向衰退。这又成为它终究丧失历史主动权和矛盾主导地位的依据。历史不是它的朋友,而且越来越不是它的朋友。

2001年美国“9·11”事件,是历史进程的一个标杆。此前和此后,矛盾的发展呈现出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新自由主义登上舞台,特别是在拉美的强制推行和演变东欧、解体苏联,达到顶峰。戈尔巴乔夫现象成为国际性现象。西方发动长驱直入的全面攻势,第三世界国家和苏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领导集团或者步步退让,或者改旗易帜,人民尽管并非不战而降,但是绝大多数在苦难中沉默、傍徨和忍耐,仅有的反抗,基本上是下层的、零散的、自发的。

两个重大事件具有全球的、深远的影响。一个是1994年爆发的墨西哥印第安人的萨帕塔运动。这一运动用冲锋枪打响世界人民反抗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第一枪。它的口号“受够了,就是受够了”,迅速由拉美向欧洲、美国和世界传开。另一个,是1999年美国的西雅图事件。这是二十世纪60年代以来美国爆发的最大规模的抗议活动。西方多国卷入这一事件。一家英国刊物写道,“成千上万的民众在西雅图、巴黎、伦敦、华盛顿等城市举行示威活动,以示其反资本主义的情绪。不仅如此,这种情绪还表现在其他方面,如民意测验显示,在波兰、原东德地区和意大利,认为‘资本主义’一词引起不良联想的民众分别占58%、63%和51%。所以,抗议者反资本主义,只是冰山的一角,其下则是人们对资本主义的普遍不满。”[《反资本主义:理论与实践》,英国《国际社会主义》2000年秋季号。]

这种基本上属于下层的、零散的、自发的反抗,孕育着更广泛、更大规模和具有更深厚历史能量的斗争。它的一个直接的、多少畸形的产物,就是“9·11”。“9·11”造成美国人民的损失,这是不可取的。但是在第三世界和西方国家包括美国的下层,为此幸灾乐祸的人不在少数。它成为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愤怒情绪的一种宣泄口。西方就有媒体,把“9·11”看作第三世界的报复。

第二个阶段。“9·11”以后,历史出现两种并行而又交互影响的现象。

第一种,布什当局对“9·11”的回应,是以所谓“反恐战争”之名,宣布“非友即敌”和“先发制人”,在第三世界选择相对弱小、资源丰富、具有全球战略地位的国家和地区,首先在欧亚非三大洲交汇的中东北非,或者加强军事控制力量,或者直接发动更频繁、更残酷的战争。它从最初在阿富汗、伊拉克的劳师远征、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走到在利比亚和至今尚无进展的叙利亚、伊朗退居幕后、遭遇强硬的抗击,给那里的人民造成毁灭性灾难,自己背上沉重的包袱。“恐怖主义”没有停止,“反恐”越反越恐,“基地”的影响扩大。在这一过程中,从美国开其端,爆发世界资本主义金融危机、经济危机、社会危机,以及由此导致的全球粮食危机、能源危机、生态危机。就其主要方面而言,危机是美国穷兵黩武,尤其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内脏腐烂、自我爆裂的产物,是资本主义深层结构性、制度性弊端的逻辑延续。这就使业已展开的资本主义衰退过程,更加显示出不可逆转的性质。

“9·11”打开美国的地狱之门,终结美国建国以来基本上走上线的趋势,久已存在然而影响甚微的美国衰退之说,现在成为活生生的、无法掩饰的历史过程。还在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危机爆发之前,《华盛顿时报》网站就承认,在美国,“‘衰退’成为经济圈的流行词”。[《经济学家预测,衰退不可避免》,美国《华盛顿时报》网站2007年12月12月25日。]

2009年即将结束的时候,美国《时代》周刊、它的网站和《华盛顿邮报》网站分别刊出文章,评论21世纪最初10年的美国,那真是一片晦暗:

“史上最糟糕的10年”

“最令人沮丧、最令人失望的10年”

“地狱里的10年”

“美国梦行将破碎的10年”

“最灰心、最幻灭的10年”

“梦想破碎的10年”

“失落的10年”

“在惊恐中开始,又在惊恐中结束的10年”

“可怕的10年”

“大零蛋的10年”

“还不能保证下一个10年会比这个10年好的10年”

2011年的所谓“阿拉伯之春”,因为美国爆发“占领华尔街运动”,被认为走到“美国之秋”,到2012年阿拉伯世界的反美群众斗争兴起,新的提法已经是进入“美国之冬”。

第二种,对新自由主义和整个资本主义的质疑、否定和反抗,新的历史道路的探索和创造,都在成为全球化现象。

先是普遍“怀旧”——苏联和东欧怀社会主义时代零失业、低物价、免费教育、免费医疗和女孩子彻夜不归平安无虞的旧,阿富汗怀苏军占领或塔利班的旧,利比亚怀君主制或卡扎菲的旧,拉美和非洲怀保护环境、尊重自然的原始部族的旧,西方发达国家怀曾经因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比照和本国人民的斗争争得的社会福利的旧,西班牙一直怀到虽然独裁却“过得不像现在这样惨”的佛朗哥时代的旧。所有这些怀旧,共同地植根于抛弃国际垄断资本控制的现存秩序。你这个秩序,连君主制、苏军占领、塔利班、卡扎菲、原始部族直至佛朗哥都不如,还有什么理由,在人类历史上继续存在呢?

历史进程把新自由主义兴起之初撒切尔的“别无选择”和它给予世界的全部允诺,送上被告席,使它成为赤裸裸的全球谎言。西方七国首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首脑的每一次聚会,都不得不在多国人民的追逼和愤怒示威中偷偷摸摸地举行,不断上演“7个人开会、7千人保卫、7万人包围”的场面。2003年春天,近100个国家、上千个城市爆发抗议美国入侵伊拉克的群众示威活动,仅美国就有140个城市正式通过反战决议,百万人的抗议电话使白宫电话系统陷入瘫痪。美国一家周刊惊呼,世界“再次变红”,“锤子和镰刀图案的红旗迎风招展。青年男女高喊着当年的革命口号行进在巴黎街头”。[《西方再次变红》,美国《新闻周刊》2006年4月24日。]

继墨西哥萨帕塔运动开始的新探索,拉美出现集聚世界反新自由主义、反资本主义力量的世界社会论坛,提出埋葬新自由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种种“替代”——“替代模式”、“替代秩序”、“替代社会”、“替代战略”以及“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然后就是,一方面新自由主义全球白色恐怖和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低潮、世界民族解放运动低潮尚未过去,一方面西方知识界迎来向马克思求教的“伟人回归”思潮,社会主义重新成为人类摆脱苦难和新的历史创造的灵感源泉。在拉美,社会主义古巴和它的影响,冲破美国持续半个多世纪的封锁包围,一系列国家左翼上台执政,从来没有过社会主义的第三世界国家委内瑞拉,高举起“21世纪社会主义”的旗帜。

危机加深了垄断资本的腐朽性和破坏性

2008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已经演变成世界资本主义日益深刻的经济和社会危机。国际垄断资本没有因为陷入危机而改恶从善,反而在加强自己的腐朽性和破坏性。

西方国家救市中的“国有化”,在用属于全体国民的劳动成果,填补金融资本集团因为贪婪挥霍制造的空洞。他们把利益私有化,把亏欠和损失国有化。危机和救市成为新的洗劫。

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生病了。这一体系范围内的任何救市措施,归根结底有利于资本而不利于工人,终究成为这种秩序的延续。美国彭博新闻社2010年6月11日报道全球百万富翁家庭2008年减少14%,降至980万个,控制全球财富的36%;但是2009年增加大约14%,达到1120万,控制全球财富的38%。

法新社2008年12月4日报道,已经几乎被遗忘的“社会主义”,在年度热门词汇评选中排名第三位。但是美国用以救市的所谓国有化,不是社会主义,而是资本主义私有化的一种实现形式,是美国垄断资本和它的政治代表融为一体的象征。可以预言,一俟危机稍稍过去,那里将再次实行赤裸裸的私有化。至于危机的最终结果,如果不是无产阶级取得统治和社会的革命性改造,就是积累条件实现这种统治和改造。

后危机的几年,国际垄断资本集团的利润比此前大幅增加。这不仅是通过向国内人民,也是通过向国外特别是第三世界转嫁危机实现的。

从美国来说,迁出高污染、高耗能、低技术行业是转嫁,自己壁垒高筑而向别处“自由贸易”是转嫁,推销债券是转嫁,要求别国帮它救市是转嫁,美元升值或贬值是转嫁,油价飙升抑制中国等石油进口国发展是转嫁,油价下跌制造俄罗斯、委内瑞拉、伊朗等产油国的困境是转嫁,收缩国内消费堵塞中国、印度等日用品出口也是转嫁。如此等等。

爆发于华尔街的危机,一层一层向下和向外转嫁。在现存秩序中,最后的垫底者,只能是第三世界,而且越是政治经济和美国关系最为密切的国家和地区,受到伤害也最大和带有根本的性质。

危机阴云继续笼罩。国际垄断资本集团的最大的破坏性举措,是走向大规模扩军备战和向第三世界发动公开的战争。

美国所有的经济部门都在危机期间陷入困境,只有军事工业蓬勃飞腾。什么都在下降,只有军费在增加。官方文告左藏右掖,划出的仍然是军费一路向上的斜线:从2001年的3127亿美元,到2002年的3567亿、2003年的4152亿、2004年4647亿、2005年的5034亿、2006年5272亿、2007年5570亿、2008年的6211亿、2009年6686亿、2010年的6983亿美元。实际数字还要高。比如有一种计算,2010年为7300亿美元,平均每天20亿美元。无法统计到底有多少项目尚未和并不计入官方文告。比如1999-2008年,仅仅伊拉克、阿富汗的战争,就给美国“额外”增添9030亿美元的支出。《洛杉矶时报》9月10日文章透露,“9·11”事件后,资金源源流入接受巨额军工订单的波音公司、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和诺斯普罗-格鲁曼等大型国防承包商。小型军工企业生意兴隆。媒体披露,南加州一个小公司,过去10年的年销售额从2940万美元窜升到2.925亿美元。

因为危机,人们说,金融是美国的生命线。

准确地说,战争是美国的生命线,是美国作为帝国主义国家的常态和生存基础。没有战争就没有美国,美国和战争同在。这里说的战争,指美国垄断资产阶级对国内人民发动的战争和对国外的侵略战争。战争是多种形态的,金融战也是战争。

西方话语体系中的两种论点,被推销为时髦商品。

一是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不会再有战争。此说开口就作为前提,把苏联定为战争根源,把美国定为和平天使,从出笼就是谎言。

二是人类进入世界充满爱、人人恭喜发财和彼此打躬作揖的新时代,永久告别战争。

然而在他们的这个新时代,世界没有一天不存在战争,最大的战争的发动者和幕后策动者,都是美国。

奥巴马以收缩战争和实现和平的承诺当选总统。他在增兵阿富汗的日子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而且美国至少正在伊拉克、阿富汗、巴基斯坦、利比亚和也门五个国家动用无人机、轰炸机、特种部队投入大屠杀乃至地面战争,在俄罗斯和中国周边加紧军事对抗,强化对朝鲜的武力钳制,在拉美策划、部署入侵古巴和委内瑞拉,利比亚战争尚未结束就忙于筹备军事入侵叙利亚和伊朗。布什入侵伊拉克的时候,还要制造理由,摇唇鼓舌一番。现在不需要了。它的国会正在考虑新的宣战模式,授权在无限期、无限度和无明确敌人的冲突中使用军队。奥巴马为他的利比亚战争做出这样的辩解:只要认为美国的“利益与价值观”被牵连在内,即使将被攻击的目标并不对美国的安全造成可感知的威胁,比如“保持贸易流动”之类,美国仍然有权开战。美国主流社会曾经因为奥巴马的某些国内政策向他抛出恐吓性的称号“左倾”,现在则在表扬他的“硬起来”了。

美国中央情报局从一个主要收集和分析情报的机构,提升为可以明火执仗地采取军事行动的准军事机构。现在,美国特种部队这支享有特种待遇的“秘密军中军”“重点转向南方”,成为真正的“增长产业”:司令部工作人员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3.7万人增加到接近6万人,起点预算从23亿美元上升到63亿美元而实际上达到98亿美元,和生产特制装备与武器的公司的重要合同2001年以来增长5倍,活动范围从60个国家扩展到75个国家,2011年年底将扩展到120个国家。这支部队有权在全球它认为需要的地方,展开包括定点剿杀、猎杀/绑架、破门而入、夜间突袭的秘密暗杀战。奥巴马特意批准它“更快地变得嚣张起来”。

削减军事开支,不过作为一个选举口号存在。在事实上,美国国防预算15倍于国务院预算,五角大楼工作人员数量200倍于外交人员,联合国申请的全球抵抗饥饿运动经费只是美国国防预算的1%。这里有一个近期见于公开媒体而且挂一漏万的清单——空军在“9·11”以来成本翻一番的基础上,决定用每架2.18亿美元的无人机取代U-2侦察机,并签订耗资3200万美元增购重型钻地炸弹的合同;2011年“全球即时打击计划”投入2.399亿美元,包括试飞以5倍于音速飞行、在30分钟内打击全球任何目标的先进高超音速武器;专设网络战司令部,未来5年将投入5亿美元发展网络武器;使用瞬间瘫痪对方电子系统的电子对抗高功率微波先进导弹的电子战导弹,成为战场新宠。明言主要针对中国的,有海军着手巨资研发的新型反舰导弹,11月间还出炉整合海军、空军、陆军的海空一体战战略和专门机构,耸立起“对中国采取新冷战立场”的里程碑。

数年以前,曾有北约理论家发出信号:把中国炸回到石器时代。美国入侵和肢解南斯拉夫,就不忘记向中国使馆射导弹。金融危机以来,又有兰德公司向美国当局进言,与其用7000亿美元救市,不如用它发动一场战争;第一目标即中国。中国周边军事活动频繁,包围圈由北边而东而南而西而西北,空中、海上、陆地,已经大体构筑就绪,美国航母、导弹、飞机、反潜武器、军事顾问,美国指挥的军事演习、侦查系统,围着中国转。中国运送石油、原材料和商品的航线上,布满军事基地。新近又挑唆印度和越南在中国南海制造领海纠纷,在缅甸、泰国蠢蠢欲动,直到把东部方向的包围圈扩展到印度尼西亚和澳大利亚。《澳大利亚人报》11月21日载文,美澳将合伙在印度洋的科科斯群岛新建军事基地,将美军印度洋基地群和太平洋基地群完整地衔接起来,以监控中国主要海上航道。

即便使用百万倍的显微镜,从这里也找不到爱的温馨和打躬作揖的姿态。美国的社会土壤培育了他们统治集团中的一帮战争狂人,做梦都想饿狼一般撕毁和吞噬中国。美国人民反对战争,有着深厚爱国主义传统和英雄主义精神、在共产党领导下久经反侵略战争考验的中国人民严阵以待,成为阻止和延缓这种战争的主要因素。但是军事包围和战争威胁,以此遏制中国的发展和挑动中国内乱,已经是严峻的事实。

西方走向衰落

资本主义的金融危机引发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接着是政治危机。由美国而欧洲而全球,社会信任危机延伸为政治体制的危机,出现政治精英和金融精英、经济精英同流合污,以及继续导致主权债务危机和所有这些精英被先后或一并推上历史被告席的情形。在这一过程中,西方衰落日渐显现。

认为西方没有衰落、不会衰落和永世长存的理论仍然占居主导地位。但是和它一向的绝对优势相比,对它提出质疑和反驳的理论,愈益生机勃勃和展示出历史运动深层的能量。现在人类面临的,不仅是美国的而且是整个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衰落,不仅是短暂的、表面的、局部的衰落而且是这一体系的全局的、结构性和制度性的衰落。

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范围内,摆脱衰落的惯常的、几乎是唯一的和终结性的选择,总是战争——硝烟弥漫的战争和无硝烟的战争。30年来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就是一场美国发动的全球战争。目前的危机和衰落,正是这种战争的恶果。

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战争,以向西方发达国家国内无产阶级的进攻,吹响冲锋号。其后的阶段性成果,是“华盛顿共识”征服拉美,“休克疗法”演变东欧和解体苏联,“经济结构调整”搞乱非洲,在亚洲则直接策动一场金融危机。“9·11”事件以来,发动据称针对所谓恐怖主义的战争,使第三世界各大洲在连续爆发的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中,陷入战争的恐怖。制造分裂,肢解国家,改变政权,硬实力和软实力中的政治干预、政策导向、贸易金融往来的欺诈和不平等、科技专利和市场的控制、文化的传播渗透和价值观出口,任意驱遣突然向自己转轨过来的不少于20亿各种肤色的廉价劳动力,大规模抢劫各国自然资源和社会主义时代、国家独立时代创造的财富,把第三世界变为奴隶制性质的血汗工厂、环境废墟或者干脆就是瓦砾共血肉齐飞的坟场。这种全球战争,没有一天停止过。

私欲如火而目光如豆,甜言蜜语、空洞许诺与虚伪奸诈相纠缠,不断上演着残忍、欺骗、无能和叛卖,到处把法律、学术、教育、权力、良心、尊严、贞操、气节,一概浸泡在污秽的臭水沟里。最先进的生产力和科学技术成就,要么被用于奢华挥霍,要么被用于盘剥和屠杀。绕过生产过程赚钱的狂热和欺诈,统治了世界。

华尔街金融家率领的蝗虫,把世界啃得只剩枯枝败叶。

世界的财富和贫富两极分化达到空前规模,世界的言词堂皇和道德沦丧也达到空前规模。这种战争在破坏现代文明的和文化的成就,也在摧毁人类社会存在的条件。于是危机从资本主义殿堂的核心爆发开来,金融、生产力、社会衰退的景象,笼罩着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

然而战争没有给美国打造一个伊甸园。

2011年进入“9·11”10周年,“衰退”继续成为评论美国的主题词。CNN财经网站6月8日《美国版“失去的10年”》认为,美国未来可能面临又一个“失去的10年”。经济复苏的故事,在战争的阴云下轻烟一般飘忽不定。穷兵黩武把美国推向破产的边缘。世界终于看懂,国际秩序是如此地怪异和反常:自封而且似乎得到世界认可的全球经济、军事、政治领袖和文化导师、道德先锋的美国,竟然在靠来自第三世界的廉价商品和巨大债务勉力维持运转。英国《金融时报》发出警告,美国和欧洲将在债务危机中一同沉没。美国民意调查,80%的人认为衰退卷土重来。

和经济减速、失业率居高不下、两极分化加剧同在的,是关于美国社会分裂和弊端丛生、道德沦丧、文化堕落、政治体制运转失灵、美国人对国家发展方向丧失信心的消息。

天下乱局,制造于先,加剧于后,趁乱牟利,还是动辄杀人放火、攻城略地的殖民主义老套路,兵器先进而伎俩陈旧。“阿拉伯之春”把利比亚变成一片焦土。然而还在不断搬起石头又不断砸自己的脚,血腥的春风也已经吹到西方。《纽约时报》看到的是“愤怒的时代”:“世界已经颠倒,变得一团糟。我们所目睹的一切正是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对西方社会的动摇”。英国的骚乱被看作时代骚乱的信号。德国焚烧汽车。从希腊到西班牙、意大利,大规模抗议活动接踵而至。继“阿拉伯之春”欧洲版,美国《大西洋月刊》提出“美国是下一个骚乱爆发地吗?”的问题。接着是9月,爆发大规模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并迅速向美国和全球资本主义国家蔓延。那位曾经发明“中美国”这个概念的美国学者弗格森,甚至在这以前,已经在预测美国“瞬间垮台”的可能性了。

无穷的战争生活,给世界人民带来无穷的灾难,同时把美国推向深渊,制造美国人民的巨大伤痛。美国人民不需要这样一个以发动侵略战争掠夺和统治世界的美国。世界人民不需要这样一个美国。美国外交政策聚焦网站2010年7月27日曾有《帝国的过度杀戮与美国帝国的灭亡》。由战争而衰退,由衰退而战争,越衰退越战争,越战争越衰退,美国陷身的这种历史周期率中的每一次循环和上升,都在导致它的希望的破灭,都在拉近它同坟墓的距离。

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要塌了。和一切曾经的大国、强国一样,美国或是整个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走向衰落和崩溃进程的依据,主要不在于经济数字,甚至不在于整个物质基础,而在于人民信任度的降低,在于精神的、政治的纽带的腐烂。在这一切成为事实和不可逆转的过程之后,尽管美国仍然是世界最重要的经济大国和军事大国,然而缓慢地衰退和崩溃抑或是“瞬间垮台”,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危机及其衰落,一方面是世界人民反抗和斗争的结果,一方面是国际垄断资本集团自己打倒自己的过程。它用自己的贪欲、疯狂和内脏腐烂,铺设了走向坟墓的道路。

第三世界和世界历史的转折

某些政策转换的信号,有时候看来仿佛只是一个偶然的细节。西方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中对于第三世界的安排,最早恰恰不是由主要西方国家的政要,而是由戈尔巴乔夫说出的。这位埋葬苏联共产党的最后一任苏共总书记,把出卖第三世界,作为苏联解体前夕奉送给西方当局的一份厚礼。这就是由他担任两主编之一的《未来的社会主义》。该书宣布,共产主义灭亡不可改变,第三世界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被淘汰却还负隅顽抗的“垃圾堆”和“人类中派不上用场的残物”。这是一本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初期向西方抛媚眼、讨封赏的书。

随着苏联解体,即由美国《新闻周刊》宣布“让我们废除第三世界”,“把‘第三世界’这个词抛弃掉”;英国报纸高呼“像对待苏联一样”,用“三叉戟导弹潜艇瞄准”第三世界;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又冒出“重新殖民化”、“使非殖民化过程颠倒过来,恢复古老的帝国价值观,甚至倒退到白人统治的旧制度”。1995年9月,戈尔巴乔夫再次出面,邀集在西方世界有头有脸的500名政治家、经济界领袖、科学家,聚会于旧金山费尔蒙特大饭店,讨论“通往21世纪的道路”和“新的文明”。这个“全球智囊团”,把未来简化为“20比80”:世界只要有占总人口20%的富人就可以了,另外80%的穷人——他们主要集中在第三世界——已经既没有存在的能力,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星转斗移,不几年间,金融危机袭来,整个西方阴霾满天,在西方的政治日程表上,关于自己的描述不再那么通体珠光宝气,倒是第三世界地位陡升,突然被说得遍身鲜花。

2009年4月,二十国峰会即将在伦敦举行,冒出两个很快传遍主流媒体的提法。

一个是突出“新兴经济体影响力不断增强”、“亚洲新兴国家中产阶级人数已超过西方”、“随着力量向新兴国家转移,西方正在失去优势”,“金砖四国”已经成为2009年拉动世界经济和全球内需增长的“唯一源泉”,以及第三世界国家,至少是所谓“金砖四国”、新兴经济体将率先走出危机之类。3月23日,索罗斯定调,发表文章认为二十国会议对第三世界国家——他称之为“外围国家”——的关注,“应成为中心议题”。

德国《欧亚杂志》2009年3月号发表《世界的去西方化如火如荼》,认为“西方是问题的一部分,而不是问题的解决办法”,“西方式的民主是一种过时的模式”。3月22日,美国《新闻周刊》发表它的外交学会研究人员的《民主是如何消亡的》,承认近年来,西方民主在非洲、拉美、中东和原苏联地区急剧衰落,“在几乎所有大洲,民主都在逐渐消亡”。

这年5月19日有英国《卫报》,罕见地批评历来被西方封为“最大的民主国家”的印度,指其民主的“丑恶的一面”——贫富两极分化之外,“在民主的印度,贫困率和文盲率远远高于中国”。12月21日,《华尔街日报》又有《灯塔黯然失色》,说在本世纪的头10年里,“美国迅速从资本主义的灯塔,沦为展示资本主义制度某些缺陷的橱窗”。问题的提出和讨论,从包括美国扩展到不限于美国一国。

柏林墙倒塌,曾经被宣传为一座历史的里程碑。柏林墙倒塌20年的回顾,简直可以看作另一种意义的历史的里程碑。《卫报》2009年11月11日刊出《西方金融危机对东方来说是根本危机》——此处“东方”,特指东欧那些原社会主义国家。文章写道,历史的变局在于,西方当初设计的从社会主义“专制”向资本主义“民主”转轨的模式“已经结束”,近年来连续发动的花里胡哨的“颜色革命”连续失败,这种“民主”在人民中威信扫地,取而代之的是怀念和回归社会主义的新的社会思潮。

在西方的设计中,这种模式转轨的一个中间跳板,叫做“民主社会主义”,瑞士被列为西方第三世界代理人鼓噪转轨和“民主社会主义”及他们“普世价值”的不朽例证。但是花无百日红,危机袭来,这个“和谐典范”风光不再,“逃税天堂”难以为继。美国《新闻周刊》2010年2月15日,就有《瑞士神话的终结》。

第三世界惨遭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洗劫。在这个虎狼和奴才横行、种族灭绝成为“国际惯例”的世界,在这种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的自我意识被消解于美元和美国价值观的时代,第三世界几乎被逼到戈尔巴乔夫们希望的那种“垃圾堆”和“残物”的悬崖边上,只能趴着存活。然而越是沉重的苦难,又越是成为凝聚结束苦难的历史能量的孕床。

西方衰落,人们习惯于由此得出世界历史出现转折的结论。这只是事情一个方面。第三世界具有更重要的和根本的意义。第三世界正在黑暗中冷冷地警觉着虎狼的威吓、吹嘘和颤栗,唾弃“万劫不复的奴才”,唤起历史创造的自信和对自己民族英雄、人民领袖的敬重,开始找回自我,划出自己判断善恶是非的界限,迈出捍卫自己利益的步骤。

从人类发展的高度认识第三世界发展问题,成为世界历史运动的首要问题。在世界历史运动特别是当代世界历史运动进程的研究中,第三世界问题、第三世界和社会主义的关系问题,都应该提到更为重要的地位。借用邓小平同志关于发展问题的提法就是:“提到全人类的高度来认识,要从这个高度去观察问题和解决问题”。对于西方国家的有良知的学者来说,对于第三世界国家的学者来说,对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学者来说,对于一切向往人类进步的学者尤其是尊崇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学者来说,此点尤其重要。

为什么这样提出问题呢?

第一个理由,第三世界人口占世界人口的绝大多数。

一切少数人参与的、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注定短命。绝大多数人参与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注定具有历史的合理性和生命力。藐视、忽略和抛弃绝大多数,只能暴露政治上的狭隘、愚蠢和短视。在一国一地如此,在世界亦如此。

第二个理由,第三世界人民,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的主要力量。

第三世界是资本主义时代以来形成的一种世界历史现象。第三世界人民既是世界巨大物质财富的创造者,又是世界文明的创造者。西方的发达来自第三世界的落后,西方的富有来自第三世界的贫困。没有东欧、美洲、非洲和亚洲的财富、文明成果和人民的种族灭绝、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及资本重压下的无偿的廉价的劳动,就没有资本主义。没有第三世界人民支持和呼应西方无产阶级的斗争,就没有西方国家内部多少给人民带来好处的福利制度。没有第三世界人民数千年创造和积累的自然的、社会的知识,就没有今天的世界文明。

华尔街的每一个美元,都熔铸着第三世界人民的骨血。近代以来,几乎所有西方强国都在中国敲骨吸髓。甲午战争养肥了日本。《环球时报》2008年8月26日载文披露,美国第31任总统胡佛,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义和团运动后在中国骗购洋务运动企业开平煤矿,又向南非输出华工,成为美国第一个在中国发财的百万富翁,靠在中国掠夺巨额财富政治发迹。

第三个理由,第三世界的发展,是世界发展的主要的、根本的标志。

第三世界为世界发展做出的贡献最大、牺牲最大。第三世界是世界发展的支柱和主力军。没有第三世界的发展就没有世界的发展,世界的发展就只能是是零星的、片面的、病态的甚至负数的。

现在谈发展和发展理论、模式、战略、政策问题,开口就是美国如何,就是在美国也只是指占人口少数的富人如何,而且仅仅或是主要地孤立渲染这个少数的智慧、财富、花天酒地,完全或基本上抹杀美国和世界多数人为此付出的代价。这是一种极端的历史荒诞。号称研究世界发展问题而拒绝谈论第三世界发展问题,甚至连“第三世界”这个词都避之唯恐不远,力图掩盖世界因资本主义体系统治秩序而愈益不平等这个每天面对的简单事实,能研究出什么名堂呢?欺世盗名、装腔作势也就罢了,相当一些是骗子。

第四个理由,第三世界求解放、求发展的斗争持续数百年,但是在资本主义秩序范围内,解决这个问题的一切道路已经堵死,一切希望已经破灭。

美国从西欧殖民统治下取得独立,成为第三世界解放的第一个先例。但是美国从建国的第一天起,就成为靠吮吸第三世界膏血强大起来的最大压迫者。

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殿堂就是这样,一经排好座次,就只有大鱼吃小鱼和大鱼之间相互厮杀的戏剧;国际垄断资本控制的金字塔的最高殿堂,尤其不会允许增添一把新座椅。西欧之后,从第三世界中只走出一个美国。进入帝国主义时代以来,沿着美国的道路,再也没有出现一个英国、法国或德国,再也没有出现一个美国。

俄国曾经寻求这样的道路,碰壁于西欧。中国也曾经寻求这样的道路,碰壁于日本和美国。历史不断重复着老师欺负学生的故事。

第三世界以美国为偶像,诚心诚意地同美国接轨、亦步亦趋于美国道路的政党、阶级、国家,一个接着一个。美国当局也在不断地制造一些样板——从拉美的“墨西哥奇迹”、“巴西奇迹”、“智利奇迹”、“阿根廷奇迹”,亚洲的“龙”和“虎”,到东欧“转轨先锋”波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好学生”匈牙利,直到非洲几个国家,最近还有伊拉克和阿富汗遍地爆炸声中的“民主样板”。但是美国哪些地方值得学习,这是一回事,亦步亦趋于美国道路,是另一回事。亦步亦趋的结果,要么浮光掠影的闪光之后无声无息,要么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日子,要么在本次世界经济危机中更深地沉入黑暗。即便某些领域曾经有过相对的发展,也不曾提供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社会全面进步的范例。美国之后无美国。

第五个理由,在整个资本主义时代,第三世界都是被压迫者、被剥夺者、被边缘化者,始终是而且越来越是弱者。

向弱者吐唾沫、丢冷眼,靠由此博取西方强者的欢笑以至被接纳入他们那个所谓“国际社会”,不仅愚蠢可笑和鼠目寸光,而且为君子所不齿,首先是一种道义的堕落。结束这种道义的堕落,是人类社会发展和进步的条件和题中应有之义。

第六个理由,美国霸权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蹂躏全球30年,造成世界历史的全面倒退,尤其是第三世界的重大灾难。

第三世界人民是资本主义灾难特别是新自由主义灾难的最大承担者。2013年以来,已经不仅是左翼的、进步的媒体,甚至代表西方社会主流的达沃斯论坛,都在严密关注不平等问题对世界发展和安全的严重威胁。这种不平等,正是资本主义统治的必然的、无法摆脱的噩梦。

全球贫富两极分化空前加剧。2009年,占全球家庭比例不足1%的百万美元家庭增加14%,其所控制的全球财富也由一年前的36%,上升到38%。[美国彭博新闻社网站2010年6月11日。]2013年,最富的300人拥有的财富,比全球最穷的30亿人——几乎相当于全球人口的一半——的财富总和还要多。另外一种统计提供更加残酷的现实:全球最富的200人拥有大约2.7万亿美元财富,全球最穷的35亿人仅仅拥有2.2万亿美元的财富。最近20年,世界1%最富者的收入增加%。在殖民统治时代,富国与穷国的收入差距已经从3比1扩大到35比1,现在则进一步扩大到80比1。按照马萨诸塞大学一位经济学教授等计算,仅仅跨国公司在第三世界国家获得廉价的土地、自然资源和劳动力一项,每年就使贫穷国家失去大约5000亿美元的GDP。[阿根廷南南网站2013年8月5日。]

西方国家总是宣传和渲染它们向第三世界国家提供了多少援助,但是从来不说它们从第三世界掠夺了多少财富。

第七个理由,第三世界是资本主义全球统治秩序的最薄弱环节,是从根本上动摇和结束这种秩序和开创人类历史新篇章的地方。

尽管美国建国是它所代表的第三世界解放之路的开始同时又是这条道路的结束,在第三世界历史上,就民族独立、国家主权的意义而言,它仍然具有自己的开创的地位。这条道路的失败,开启了新的、也就是到资本主义秩序之外进行探索和创造的斗争。于是出现十月革命和苏联。社会主义理论的创造从西方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开始,它之成为一种具有世界影响的、大国的新的社会制度的实践,却首先发生于第三世界。作为世界无产阶级和第三世界人民的共同创造,作为一种标志人类未来的社会制度,它首先在第三世界确立下来。20世纪如此,看来21世纪仍然如此。

第八个理由,苏联从第三世界崛起和走向强大,从背叛第三世界走向衰落和解体。

苏联的教训之一在于,在它强大之后,它的领导集团不再承认自己属于第三世界,不再支持第三世界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和独立自主地建设自己的国家,而是和霸权主义美国称兄道弟、共同把第三世界作为划分势力范围、争夺利益的对象。背叛第三世界,成为导致苏联解体的一个根本原因。

第九个理由,中国始终坚持自己属于第三世界。

中国从第三世界崛起和走向强大。中国的经验之一在于,支持第三世界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和独立自主地建设自己的国家,强调自己即使强大起来,也永远属于第三世界,永远不称霸。第三世界人民是中国人民的交心换命的真诚朋友。第三世界把中国“抬进”联合国。第三世界为中国的健康发展由衷地高兴。在中国遭受严重自然灾害的时候,第三世界总是倾囊而尽的无私援助者。

第十个理由,对待第三世界的态度,是社会真理和道义的监测器,是在国际社会区别是非的分水岭。

世界无产阶级和第三世界命运与共,曾经共同进行阶级解放、民族解放、社会解放的斗争,共同欢庆斗争的胜利,又共同陷入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的低潮。如果甘心情愿地跟在西方当局后面,在舆论上抹煞第三世界的存在或者使用含糊其辞的“外交辞令”掩饰西方对第三世界的压迫和掠夺,甚至默认“把导弹瞄准第三世界”和“重新殖民地化”的西方政策,那就是助纣为虐和为虎作伥,那就是对于第三世界人民、对于人类进步事业的无耻叛卖。

在挽救人类、探索和创造人类历史新前景的斗争中,第三世界人民是世界人民的中坚和无产阶级斗争的最强有力、最广大的同盟军。第三世界人民的斗争,将意味着最终埋葬帝国主义、消灭第三世界之作为第三世界的存在。这是在全球消灭剥削和压迫、实现世界各国各民族人民的平等和睦相处的决定性前提。

十个理由,大致可以说明为什么要从全人类的高度来观察、对待、解决第三世界问题。

今天的弱者,一定会和正在成长为世界历史运动的大力士。未来属于第三世界。历史是第三世界的朋友。近年以来西方资本主义特别是美国的衰落和第三世界的崛起,已经成为不可遏制的客观趋势。这就是世界历史进程的辩证法。

第三世界发展,是第三世界人民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和文化传统,创造性地探索和创造实现自己利益的发展。它没有脱离人类发展大道,而是构成它的主要组成部分。相对于西方发展而言,它不是也不应该是一种附属物,而是具有自己独立的意义。

20世纪以来,第三世界已经有过两次觉醒——第一次觉醒出现苏联,第二次觉醒出现中华人民共和国、其他一系列社会主义国家和众多的第三世界坚持民族独立、国家主权的国家。这种觉醒,是人类绝大多数走向自我解放的全球性的重大历史过程。两次觉醒,结束了仅有的两次世界大战,瓦解了世界殖民体系,阻止了帝国主义把世界变为它的殖民地的步伐,提供了一个相对长期的和平时代,创造了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的社会解放以及政治、经济、教育、科学技术发展的完全崭新的经验。这成为第三世界对人类历史的最伟大贡献。这种贡献,没有因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这一资本-帝国主义发动的全球性阶级复仇和民族复仇而被掩盖和抹煞。它深深地镂刻在历史上。正在西方衰落走向中酝酿着的,是第三世界的第三次觉醒。

十月革命以来包括苏联解体以来的世界历史,突出了第三世界发展中的两个基本的支撑点。一个是,始终坚持国家主权、民族独立,用邓小平同志的话来说,叫做“国家的主权和安全要始终放在第一位”。另一个是,始终坚持大力推进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和在这一基础上实现社会的全面进步。

第三世界所以沦为第三世界,所以贫穷落后,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帝国主义西方干预、控制、侵略,和由此形成的资本主义世界秩序及其“国际惯例”统治的结果。在这种世界秩序和“国际惯例”中,为主权和民族独立而进行的任何斗争,为提高自己社会生产力和推进社会全面进步而付出的任何努力,总是显示出进步的意义。新的历史转折,将从第三世界开始。

事情正在起变化

2012年12月5日,美国合众社和德国的德新社报道同一条消息,说美国总统大选中搜索频率最高、最热闹的“时髦词”,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从全年看,人们对使用这两个词语的兴趣都很浓厚,两个词经常同时出现。它们是时代精神的浓缩。”在西方及其追随者不惜用几十年的时间和巨大的物力财力,动员可以动员的一切力量,用人类历史上最无耻的手段,费尽心机进行全球洗脑运动,以便从人类的记忆彻底清除社会主义之后,出现这样的现象,不能不说具有世界历史的意义。

保持清醒阶级意识、具有丰富政治经验的美国当局很清楚,只要扑灭社会主义取向和截断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第三世界容易对付、不足为大害,无论收买或是剿灭都得心应手、屡战屡胜,现在摆在面前的直接的、致命的、最大的威胁,并非拉登和他的“基地”组织,而是社会主义。

美国当局在对付强大苏联的时候护佑、扶持、武装“基地”组织,苏联解体就收拾它并定为“反恐战争”的主要打击目标,而“反恐战争”受到阿拉伯人民的抵制、美国自身力不从心的时候,又相机讨好、向“基地”组织暗送秋波。中国人讲“始乱终弃”,现在是一个又一个轮回。在阿富汗、利比亚、埃及和叙利亚,都看到这种情形。仅仅一个对“基地”组织的政策的变化,就活脱脱画出一部美国政治史和美国兴衰史。

美国走向衰落,布什那种公开和世界为敌、随处杀人放火的方针无法延续,同时打两场战争、一个小时进击和毁灭世界任何地方的牛皮偃旗息鼓,维护国际垄断资本集团权益的唯一可取的战略,就是动员全部仇恨和现有政治、经济、军事、意识形态力量,集中打击社会主义。目标首先是俄罗斯和中国。按照美国当局的路线图,俄罗斯和中国必须“彻底改革”到实现尼克松、基辛格、布热津斯基规定的标准。这两个国家的问题一旦解决,古巴、委内瑞拉和拉美其他提出社会主义选择的国家将顺流而下,整个第三世界则失去依托和方向。很难说这是西方强大的标志。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战局比拟,这相当于陷入穷途末路的蒋介石集团,不得不从全面进攻转变为重点进攻。

普京从出任总统的第一天,就因为没有遵照尼克松和基辛格的口径,去一笔抹黑斯大林和社会主义时代的74年,又一笔抹黑彼得大帝以来的400年,于是成为西方的靶子。他恢复苏联国歌曲调、武装阅兵和“劳动英雄”称号,强调民族精神,捍卫和推进俄罗斯国家利益,被指为“苏联情结”。西方最担心俄罗斯“仍未彻底完成转型”和“新版苏联再现”。美国总统候选人罗姆尼的选举口号之一是,“俄罗斯是我们的头号地缘政治敌人”。2012年12月6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在都柏林召开新闻发布会,说“美国正试图阻止俄罗斯借助经济一体化的方案重建新版苏联”。为阻止普京当选总统,美国派出副总统拜登亲赴莫斯科,抛弃一切外交礼仪,胁迫普京退出大选。然后是挑拨俄罗斯和周边国家的关系,策动和资助俄罗斯国内的反普京运动。

所谓“重返亚洲”的战略转移,就是在俄罗斯南部、中国西部的中东北非地区持续制造动乱,然后从东边构筑对俄罗斯和中国的军事包围圈。中国共产党召开自己的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巴西《圣保罗报》两天的头条文章坦率地使用这样的标题:《北京代表着美国最大的挑战》、《美国总统候选人争相表示对中国强硬》。[巴西《圣保罗报》2012年10月22日、24日。]在这一军事包围圈面向中国大陆的前沿钓鱼岛、黄岩岛、南海,美国正在唆使日本、菲律宾、越南挑起事端。制造紧张的战争气氛,或许并不意味着明天美国就胆敢悍然武装入侵中国,然而这又使人想起尼克松和基辛格:施加“势不可挡的压力”强迫“转向”到肢解国家、摧毁社会主义的“彻底改革”和“两次革命”。

这种“彻底改革”和“两次革命”,俄罗斯的标准和经验中国化,针对74年的共产党历史和反对斯大林,就成为针对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和反对毛泽东;针对彼得大帝以来400年的俄罗斯历史,就成为针对包括尧舜禹汤、孔子孟子、秦皇汉武、康熙直到孙中山的5000年中华民族的历史。这就是邓小平说的,“西方正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所谓没有硝烟,就是要社会主义国家和平演变。”这种和平演变的具体内容,就是“分化”“西化”。

中共十八大庄严宣告,中国将继续坚持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十八大的世界历史意义,正在于它承载着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期待。这种期待就是社会主义。

在美国和资本主义的衰落中,无论美国统治当局,还是美国人民乃至世界人民,关注点集中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确如合众社的报道所说,正是因为这两个词是“时代精神的浓缩”。这里说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不是从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或者苏联教科书中搬来的概念,也不是任何政府律令、金钱收买、政客和无良文人鼓噪或者中央情报局制造的概念。它源于人民实际生活的感受,源于在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秩序中的苦难和绝望,源于在人类文明和自己历史创造伟大传统承续中的新的思考与探索,本身就是历史进程的产物。

第三世界自其产生,实现解放、取得发展的起点和基础,就是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美国是第一个争得这种解放的国家,但是从确立资本主义制度的第二天,就骑在第三世界的头上,由拉美而向全球扩张,成为第三世界的最大压迫者和剥削者。两个多世纪,所谓“美国道路”被到处推荐给第三世界,却从来没有一个第三世界国家,遵循这条道路获得独立、主权和实现最大多数人利益的发展。

1917年十月革命历史地开辟的,是另一条道路,即在帝国主义时代、社会主义从世界资本主义体系边缘即第三世界崛起的道路。历史没有因为存在72天否定巴黎公社,也没有理由因为存在74年否定苏联,更没有理由否定至今坚韧存在和继续蓬勃发展的中国、古巴等社会主义国家。面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历史过程,搬弄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工业国首先实现社会主义的设想,是没有意义的。

教训在于,社会主义苏联的各方面巨大成就,后来不是成为进一步发展的动力而是成为一种包袱,走向离开社会主义。于是胜利转化为失败。曾任尼加拉瓜教育部长的埃内斯托·卡德纳尔妙语警人:社会主义失败是因为没有实现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失败是因为实现了资本主义。苏共认识和政策的一个严重错误是,尽管从建国以来,没有一天不在国际资本主义的包围圈里和压迫下艰难迈步,却不承认自己属于第三世界,后来干脆走到社会帝国主义的地步。这就在很大程度上背离社会主义原则。脱离第三世界,成为苏联解体的原因之一。

两个主要矛盾,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一方虽然走向衰落却仍然占据上风,社会主义和第三世界的一方虽然涌动着生机却仍然处于下风。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腐烂和在腐烂中的疯狂不可避免,没有硝烟的战争和硝烟弥漫的战争不可避免。按照西方的战略,就是维持和扩大1%对99%的胜利,就是实现1995年旧金山费尔蒙特大饭店会议提出的奴役世界的“20:80”的公式,制造全球的新的混乱和世界人民的新的灾难。

苏联解体的悲剧,没有改变一个天天重演的事实,即帝国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社会主义之外真正是“别无选择”。但是社会主义不是外加的药方,不是上帝的恩赐,不是一组教条的实现,只能是一个日益全球化的世界的人民的选择,只能是各国人民基于自己条件和民族传统的发现和创造。

历史走着“之”字形的路。苏联解体了,中国社会主义事业蒸蒸日上。资本主义以新自由主义的形式,在全球猖獗和疯狂地播种仇恨、灾难、荒谬以及它自身的危机。于是新的斗争和探索又已经开始。社会主义之火,在第三世界重新燃起。

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低潮尚未过去,社会主义新高潮的到来,仍然需要相当长时期的、经受巨大磨难的曲折过程。但是死者未死,生者方兴未艾。在苏东地区,对社会主义的怀念,成为新的历史抉择的起点。在美国统治如水银泻地的拉美,出现“21世纪社会主义”的社会运动。在喜马拉雅山下的小小的尼泊尔,毛派共产党人坚持开辟农村革命根据地、武装斗争10年,结束数百年国家的君主制。尤其是,社会主义中国巍然屹立,作为经济增长的明星为世界所关注。

中国比西方国家更有效地应对本次危机、继续发展的事实,再次宣布西方民主和他们的市场万能之说一道破产。全部问题的症结在于,中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

社会主义中国建国于百年来西方列强的蹂躏和战争的废墟,劈头盖脸就遭遇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封锁、制裁、禁运和入侵朝鲜的战争。连续三年自然灾害。10年文化大革命。北京地区的动乱和制止动乱之后西方的再制裁。过几年来一回的大水灾、大雪灾、大地震和西方挑唆的民族纠纷。亚洲金融危机和本次危机。诸如此类,每一次都使国家面临一种危险的境地。但是越是这样的关键时刻,所谓市场万能之类的废话越是无影无踪,越是到处看到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旗帜的凝聚和召唤,党中央的正确领导,全国一盘棋的精心筹谋和“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社会氛围,看到党的各级组织的紧急动员,全党同志和全国各族人民的团结奋斗,共产党员、先进分子、人民子弟兵的英雄行为和牺牲精神。这就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一次再次地捍卫着,并且在危难中拯救了我们的共和国。

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和发展中国,不是一句空洞的政治口号而是人民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不是一次完成的瞬间而是一种历史过程。

耐人寻味的是,在本次世界金融危机、经济危机中,欧洲和美国的多家媒体,都有“中国救世界”的声音。他们是不是想说,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世界呢?

世界在谈论“中国道路”。中国人民感谢世界人民的善意的关注,也警惕地面对西方主流的“棒杀”和“捧杀”。

在世界的帝国主义时代和中国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传入,使中国人的精神由被动转入主动。其政治标志即中国共产党的诞生。作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之日,就站在中国文化的制高点上,就成为一支完全崭新的文化生力军。

如果使用“中国道路”这个用语,那么中国共产党人总结建党90多年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60多年的经验,仅仅从文化的角度,就为第三世界的发展提供了若干重要的历史启示。

——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

——中国共产党既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传承者和弘扬者,又是中国先进文化的积极倡导者和发展者。

——物质贫乏不是社会主义,精神空虚也不是社会主义。没有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繁荣,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

——中国社会主义文化,是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

——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

今天存活的人类,经历过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的胜利,经历过它的全球性惨痛失败。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使世界布满镣铐、监狱和绞刑架。但是这个世界在燃烧,正在资本的炼狱中锻造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华尔街钱柜和美式导弹无法左右、西方主流舆论无法改写和掩饰的世界,一个属于人民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中国人民和第三世界人民在发展问题上的独特贡献,正在成为人类文明的新的财富。

事情正在起变化。两个主要矛盾、矛盾各方的地位和力量对比都在变化。然而不是也不会按照华尔街的指挥棒和美国红缨枪布局的秘密指令,而是遵循自己的规律变化。世界尚未走出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的地狱,但是西方占据的主导地位和历史主动权,正处于开始连根朽烂和因为危机的冲击而被撼动的过程。到处传出人民觉醒和斗争的呼号。和30年前、20年前甚至10年前,情况已经大不一样。经历新自由主义劫难的第三世界,在自己的基地上依据新的条件团结、斗争和萌生社会主义的要求。在苏联解体以来的世界社会主义低潮中,旧制度的复辟和严重曲折成为人民的历史教科书,经受锻炼,吸取教训,正在促使社会主义向着更加健康的方向发展。人类历史的进步,难道有一次不以巨大的牺牲为代价吗?但是无论经过怎样的复辟和曲折,世界应该成为、正在成为而且注定成为人民自己的世界。

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第三世界

第三世界和社会主义的关系问题,已经成为世界历史运动的重要的组成部分,不过在理论研究领域,从第三世界解放和发展的角度论及社会主义,又似乎多少是一个新问题。

2010年6月出版的英国《经济学家》,有一篇《重新审视第三世界》,文中援引世界银行行长佐利克的一个说法:“我们所知的第三世界,在2009年已经消亡”。[《重新审视第三世界》,英国《经济学家》周刊2010年6月10日。]

最近30年来,这是西方阵营第三次宣布第三世界的消亡。

第一次是在苏联解体过程中直到解体前夕和解体的最初几年。宣布解散苏联共产党的苏共中央最后一任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同社会党国际主席勃兰特等人,领衔主编《未来的社会主义》。主题是社会主义没有未来。该书收入一篇西班牙作者的《历史的开始》,费心论证的是,这个“未来”即是共产主义灭亡不可避免,第三世界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垃圾堆”和“人类历史中派不上用场的残物”。这同福山那个“历史的终结”,有一种耐人寻味的呼应。当时西方主流媒体也在甚嚣尘上地鼓噪——“第三世界”是一个“含糊不清的简明的表达方式”,应该成为“历史名词”并“抛弃掉”,至少已经“不是世界历史的组成部分”,诸如此类。[卫建林《历史没有句号——东西南北与第三世界发展理论·绪论》,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第二次是1995年9月积聚西方高层主要人物的旧金山费尔蒙特大饭店会议。会议提出“20:80”的著名公式,认为启用有劳动能力的20%,足以维持世界的繁荣,“80%希望工作的人都没有劳动岗位”,只能“靠喂奶过日子”。[汉斯-彼得·马丁、哈拉尔特·舒曼《全球化陷阱——对民主和福利的进攻》第5页,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喂奶固然慈善,却也诸多麻烦,索性由西方发达国家“单独做出决定,南方必须走什么样的道路”,直到“重新殖民化”:“像对待苏联一样”把三叉戟导弹潜艇瞄准它们,“使非殖民化的过程颠倒过来,恢复古老的帝国价值观,甚至倒退到白人统治的旧制度”。[《北方对南方发动的战争开始了吗?》,德国《法兰克福汇报》1992年3月19日;《再见吧,莫伊先生》,美国《新闻周刊》1996年11月11日;《三叉戟导弹潜艇瞄准疯狂的国家集团》,英国《星期日电讯报》1995年1月4日;《为什么第三世界依然十分重要》,美国《国际安全》1992-1993年冬季号。]

然后是佐利克这次。他把第三世界消亡的时间定在2009年,所指正是世界经济危机。消亡了吗?《经济学家》文章又说,全球经济衰退加速了一种趋势:富国尚未完全恢复,穷国收入大幅超越危机前水平,因此“第三世界已经成为世界经济的引擎”,“第三世界的终结将对世界产生广泛的影响”。这是危机以来,西方关于第三世界的宣传主调。

作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成果,西方国家内部、西方和第三世界之间、第三世界国家内部,贫富两极分化都空前加剧。在第三世界国家,极少数家庭和个人,取得进入世界级富豪俱乐部的资格。这里记录着的,是他们在依附西方的基础上,放肆掠夺、出卖自己国家财富和压榨人民的过程。危机是它的结果,但是甚至危机期间,两极分化也仍然在加剧。

和过去的危机一样,第三世界也是2008年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经济危机、社会危机的最大受害者,不仅被强加承受经济与金融危机、生态与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这三重危机直接导致的经济凋敝、衰退、失业、饥饿的灾难,而且要和西方国家的普通民众一道,为金融垄断资本集团的贪婪无度埋单。仅仅粮食价格飙升一项,用美联社的话来说,就已经把从巴基斯坦到阿根廷,再到刚果(金)的许多第三世界国家的人们,越来越深地拖入贫困的深渊,“拼命让自己下一顿有饭吃,仍是每天都要面对的残酷现实”。[《价格飙升威胁穷国粮食安全》,美联社北京2010年6月6日电。]第三世界用自己国家的资源流失、市场萎缩、环境破坏甚至主权削弱,用人民的勤劳、节俭、容忍和日甚一日的贫困化,挣扎于危机的泥沼。现在却被高调,剥去“第三世界”这一意味着苦难的身份证,贴上“引擎”、“发动机”之类的新标签,在别怀深意的冷落、谦恭和赞美中,继续遭受洗劫。

过些日子,西方还会第四次、第五次宣布第三世界消亡。等着看就是了。

资本主义是一种超越国界的现象。资本的扩张和边缘,伸向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资本主义产生,开始马克思所说的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这就是全球化。

第三世界作为资本主义制度的产物、作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边缘存在,和资本主义同生同死。它反映一种资本主义全球体系内部的关系:中心把边缘作为自然资源、廉价劳动力提供地和商品推销的市场,进行抢劫、压迫、剥削、控制。用美国历史学家斯塔夫里亚诺斯的话来说,“第三世界”主要是一个世界经济范畴,既不单指一组国家,也不是一组统计数据,而是意味着一种关系:“一种支配的宗主国中心与依附的外缘地区之间的不平等关系——这些地区在过去是殖民地,今天是新殖民地式的‘独立’国”。[斯塔夫里亚诺斯《全球分裂——第三世界的历史进程》上册第17页,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

第三世界为摆脱这种不平等关系进行的斗争,载于整个近代史。

18世纪80年代,北美殖民地人民用暴力革命的形式反抗欧洲殖民统治,建立起美洲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这就是美国。作为第三世界解放的第一个成功先例,这一事件具有伟大的世界历史意义。

但是美利坚共和国的建立,同时宣告由它开辟的第三世界解放道路的终结。美国当然仍然提供某些值得第三世界国家学习的经验。但是在第三世界,把美国道路神圣化、偶像化,梦想照抄美国道路走向富强的国家和民族一个接着一个,不同肤色的美国崇拜者一代接着一代,却没有一个好下场。美国也不断地按照自己的需要,在第三世界制造出一些样板,从拉美的“墨西哥奇迹”、“巴西奇迹”、“智利奇迹”、“阿根廷奇迹”,亚洲的“龙”和“虎”,到东欧“转轨先锋”波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好学生”匈牙利,直到非洲几个国家。亦步亦趋于美国道路,要么浮光掠影的闪光之后无声无息,要么从一开始就踏上混乱、动荡、衰退的路,要么在本次经济危机中更深地沉入黑暗。即便某些领域曾经有过相对的发展,也不曾提供社会全面进步的范例,更说不上在全球产生广泛的意义。

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殿堂就是这样,一经排好座次,就只有大鱼吃小鱼和大鱼之间相互厮杀的戏剧。国际垄断资本控制的金字塔的最高殿堂,尤其不会允许增添一把新座椅。这是一个规律。西欧之后,在第三世界,作为美国道路的延续的,只有一个美国。进入帝国主义时代以来,沿着这样的道路,再也没有出现一个英国、法国或德国,再也没有出现一个美国。

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也被称为“美国全球化”。那既不是比如美国科技进步成果的全球化、美国国家强盛水平和美国富裕阶层生活水平的全球化,更不是表示任何其他国家可以得到按照美国官方方式行事的权力,而是仅仅意味着其他地方成为美国霸权的条件或对象。总之,世界只有一个美国,美国之后再无美国。

历史已经终结第三世界通过美国道路走向发达资本主义的任何可能性。社会主义苏联应运而生,开辟了第三世界解放的第二条道路。

苏联的成就,曾经深深鼓舞第三世界的解放事业,把“社会主义”的旗帜传遍第三世界。姑且不论各自有怎样的特点和理解,自称社会主义的政党和国家,一度达到上百个之多。非洲50多个国家陆续独立,42个搞社会主义。尼赫鲁不信伊斯兰,在印度搞得还是社会主义。[王小强《“文明冲突”的背后》第29页,大风出版社2007年版。]1975年美国两位学者合编《第三世界社会主义》一书[海伦·德斯福瑟斯、雅克·莱维斯克《第三世界的社会主义》,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收有11篇文章,分别论述11个国家的社会主义。这些国家,包括拉丁美洲的智利和古巴,中东的叙利亚和伊拉克,北非的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热带非洲的马里、加纳、坦桑尼亚,亚洲的斯里兰卡和巴基斯坦。

这里一方面不能用书本的标准裁剪历史,否认这些第三世界国家的社会主义趋向的探索,另一方面不能简单地把所有这些探索不加分析地统统装进一个叫做“科学社会主义”的筐里。我们只想说,当时的苏联被认为是社会主义的榜样,苏联对第三世界的吸引力,主要来自两个方面。

首先,如阿尔及利亚领导人本·贝拉所说,“对社会主义的向往,是不发达国家人们的根本目标。不发达国家的落后,它们的政治与经济结构是殖民帝国主义造成的。一旦殖民统治被消灭,人民群众中就会再次出现这种向往,就要为它寻求出路。”其次,如斯塔夫里亚诺斯所说,“对他们来说,苏联是一个在30年内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转变成世界第二大工业、军事强国的国家。使这一惊人的变化成为可能的种种制度和技术,对这些民族来说非常重要”,“他们用羡慕而不是同情的眼光来看待苏联的生活水平”。[斯塔夫里亚诺斯《全球通史——1500年以后的世界》第690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

人们把20世纪中期称为“东风压倒西风”的时代。那正是第三世界解放和发展的时代。所谓解放,就是从帝国主义统治下取得民族主权、国家独立。所谓发展,就是取得主权和独立基础上的经济社会进步。苏联之后,中国、东欧和亚洲一批国家以及后来的古巴,陆续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中国社会主义事业蒸蒸日上。美国可以派出几支小部队,像拂去灰尘一样轻易在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的任何地方动手动脚,直到发动军事政变,颠覆一个政权,另外制造一个亲美或更亲美的政权。只有小小古巴,在美国的军事威胁和全面封锁中,已经巍然屹立半个多世纪。对于经济极端困难的朝鲜,西方主流媒体时而说饿死几百万,要政变了,时而说领导人患不治之症、要死了,隔几个月就宣布一次面临崩溃甚或已经崩溃,但是至今仍然存在并不断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这两个国家,至少在涉及国内绝大多数人的教育和医疗领域的发展成就,西方宣传家也只能闭口。倒是中途改旗易帜、退回到向美国道路转轨的那些国家,包括俄罗斯,日子一直仿佛“王小二过年”。

一篇西班牙报纸文章写道,资本主义制度给俄罗斯带来灾难:私有化成为对国家财富前所未有、厚颜无耻的大抢劫,50%的食品依靠进口,人均寿命下降,人均消费热量减少1/3、牛奶减半,身高缩减1.5厘米,参军青年中15%营养不良,真实失业率25%以上,最富有者与最贫穷者的收入之比从1991年的4:1扩大的2010年的41:1。[《从苏联到俄罗斯》,西班牙《起义报》2010年7月3日。]看来,在目前体制下恢复到解体以前的整体水平,仍然是一个梦。

笔者1999年和2002年两次出访俄罗斯,一直困扰于一个问题:国破山河在,山河也已经遭到严重破坏,损失远远超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国家机器何以正常运转,而且有时候还仿佛世界强国之一,能够继续保留某种程度的世界问题的发言权呢?

莫斯科新添几座金碧辉煌的东正教教堂,仍然主要靠社会主义时代的城市建筑,保持世界大都会的资格。免费医疗、免费读书有所改革却也有所保留。产妇生孩子,休息三年,工资照发。过去免费分到或在私有化中廉价购得的住房,简陋而结实。陈旧的管道和电线,稍加修理,照用不误。在莫斯科街头,凌晨暮霭中见有拉达车飞驰而过,后面的车门捆着塑料绳子。同行的中国人说,莫斯科有一个谚语说,“旧拉达比新奔驰跑得快”,言其经久耐用。苏共老党员、红军老战士靠变卖过去的衣物、勋章和有革命色彩的旧家具,一时尚不至于饿死。苏联时代居民曾在郊区分有小块土地——过去是度周末的别墅,现在种土豆,可以部分解决吃饭问题。

2010年5月9日,俄罗斯举行纪念卫国战争胜利65周年庆典阅兵式。5月14日《世界新闻报》刊有四种显示俄罗斯军事力量的现代化武器——图-160“海盗旗”战略轰炸机、“格丽莎”小型反潜舰、TOS-1“喷火坦克”和“铠甲-ST”型弹炮合一战车。其中的前三种,明言产自苏联时代或当时已经装备军队。也是这家报纸,7月16日刊有介绍俄军装甲部队装备情况:目前仍以苏联时代的坦克为主力,新的雄心壮志,是投产苏联时代开始研制的“T-95”,“重塑苏式铁军”。

香港一家杂志2010年刊有《社会主义在俄罗斯》。今日俄罗斯,任何人进医院仍然会获得救治,不必付押金,住院期间国家承担包括伙食、护理费等一切费用。住房实行“无偿私有化”,人均18平方米以下无偿转给个人,18平方米以上收取很少的钱。莫斯科出现“天价房”,地产商将四成新房交给政府以换取提供建房用地。政府把这些新房分配给等待福利房的年长居民,首先是二战老官兵、残疾人、苏联时期受过政治迫害的家庭。政府控制水电煤气取暖等公用事业费用上涨,幅度不得超过居民家庭收入的10%到20%,超过部分由政府补贴,人均收入过低者免交。政府财政收入1/3以上用于教育、医疗、救济等公共产品建设。公立小学到大学全部免费,国家还免费提供课本、一年级到四年级学生午餐。[《社会主义在俄罗斯》,《凤凰周刊》2010年第10期。]

历史的根伸入大地,其生命力绝非信口雌黄可以扼杀。社会主义一旦成为人民生活的组成部分,政治上层建筑可以坍塌,标语口号可以忘却,重重灾难和乌七八糟的谎言可以铺天盖地,然而那些融入人民生命的文化的积淀,却深深埋在历史的土壤中。没有了高尔基和乌兰诺娃,甚至没有了普希金和柴可夫斯基,但是美国心理健康研究所2007-2008年的调查结果,简直令人惊异和啼笑皆非:“以前被认为性格沉闷的俄罗斯人,要比活泼的美国人幸福”。[《报告显示俄罗斯人比美国人幸福,虽沉闷但不沉沦》,“环球时报-环球网”2010年7月22日。]

这就是人民创造的社会主义的家底——物质的家底和精神的家底。这个家底,即使遭受毁灭性的巨大破坏,即使不再增加什么或者很少能够增加什么,即使私有化大跃进到国家财产被内外勾结,大规模地贱卖、瓜分和抢劫,贪污腐败遍于国中,科学教育体系几至彻底崩溃,道德沦丧达到历史水平,也还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拆不毁、挖不掉、用不完、折腾不干净。国家存在并继续运转,在某些重要领域保留着令别国羡慕而且短时间里追赶不上的水平。

一个第三世界国家,靠社会主义成为世界一流强国,已经是人类史的一个奇迹。颠覆社会主义,颠覆者坐在先辈用血肉之躯夺得的座椅上咒骂先辈,社会主义遗产成为非社会主义政权存在的救命稻草,靠旧家当支撑新日子;这也算得人类史上的一个奇迹。

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现实进程,不是从其全球体系中的资本主义发达世界,而是从它的薄弱环节即第三世界发起突破。换句话说,资本主义在世界历史中的消亡,不是从它的中心而是从它的边缘开始。这既不是任何教义律令的演绎,也不是任何杰出领袖人物的什么“顶层设计”,而是20世纪以来世界历史运动的现实。

苏联解体以来,弥漫全球的白色恐怖,用于进行讨伐和围剿的武器,恰恰不是事实,倒是经常搬出一个恐怖制造者制造的马克思。

按照他们的说法,资本主义是什么?就是美国、英国、法国、德国,苏联和中国因为革命前没有充分发展的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落后,因此没有资格建设社会主义,或者说根本不存在社会主义。如果说这就是社会主义,那就不合马克思;结论是需要“民主革命补课”——于是从以消灭私有制作为旗帜的革命发生的起点,倒转回去重新私有化,于是用社会主义创造的巨大财富作为觐见礼、一头转轨到西方垄断资本的怀里。

从十月革命起,对苏联的一个主要指责是,俄罗斯经济文化落后,“生产力没有发展到实现社会主义的水平”。列宁《论我国革命》和毛泽东的一系列著作,特别是苏联、中国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实践,已经回答这个问题。苏联解体以来,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低潮中,这种指责沉渣泛起,还派生出一套社会主义国家需要“民主革命补课”的理论。所谓“民主革命补课”,就是要求再走美国道路,从社会主义退回去,重新经历资本主义充分发展的完整阶段。

“民主革命补课”——俄国、苏联其他各加盟共和国和东欧原社会主义国家,补课了,补出的是些什么东西呢?西方的控制,主权和独立的削弱,社会混乱,经济衰退,失业遍于国中,贫困日甚一日,如此而已。这就是邓小平同志讲的,“一旦中国抛弃社会主义,就要回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不要说小康,就连温饱也没有保证。”

这里抬出一个被歪曲的马克思。据说,既然马克思认为社会主义从资本主义产生出来,那么,第三世界国家别无选择,必然地需要经过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在这之前或者没有资格谈社会主义,或者虽然称呼社会主义而其实不是社会主义。这就剥夺了第三世界国家走向社会主义的权利。

然而正是马克思,在19世纪的70年代、80年代分析俄国社会出路的时候指出,《资本论》论及资本主义生产起源的基础是“生产者同生产资料的彻底分离”即“对农民的剥夺”,“明确地把这一运动的‘历史合理性’限于西欧各国”。马克思说,“如果一定要把我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它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那“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至于俄国,“由于各种情况的特殊凑合,至今还在全国范围内存在着的农村公社能够逐渐摆脱其原始特征,并直接作为集体生产的因素在全国范围内发展起来。正因为它和资本主义生产是同时代的东西,所以它能够不通过资本主义生产的一切可怕的曲折而吸收它的一切肯定的成就”。[《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给维·伊·查苏利奇的信》,均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

19世纪70年代、80年代,作为一个第三世界国家,俄国被笼罩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但是由于自己的特殊条件,“能够不通过资本主义生产的一切可怕的曲折而吸收它的一切肯定的成就”。在《共产党宣言》1882年俄文版序言中,这被称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

历史的启示在于,从第三世界走向社会主义,也如马克思这封信论及当时俄国情形时所说,只能是一种“和资本主义生产是同时代的东西”,因此不能不始终面临两个方面的历史任务。这就是,第一,争得和维护民族主权、国家独立,即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和干涉。第二,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在这一基础上实现社会全面进步。

这成为它的生命的支柱。两个任务相互联系、彼此渗透,都具有包含着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广泛内容的综合的性质。所谓“始终”,所谓“历史任务”,是说在实现最高目标之前,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会因为社会主义革命一个回合或几个回合的胜利,也不会因为宏伟的建设成就,而能够放松或丢弃其中的任何一项。根据社会条件的变化,认识、把握、处理两方面历史任务的关系,在一定条件下突出一些方面,以便形成自己社会存在、发展、进步的最佳合力,经常处于一种迎接新挑战、解决新课题的探索和创造的状态,也总是成为对政权的考验和全部领导艺术的中心。

如果社会主义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突破,情况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前述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或基本完成。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在这一基础上实现社会全面进步,也已经具备相当的条件。在这种情况下,需要解决的基本问题,就只是生产的社会化和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形式之间的矛盾了。

所谓“民主革命补课”,如果是主张取消社会主义,主张从已经成为现实的社会主义倒退,退回到待资本主义充分发展以至达到发达的程度,再谈社会主义问题,那只不过重复一个自19世纪末已经落入虚幻的命题。在帝国主义时代,发达资本主义不会允许,而且有足够实力禁止任何第三世界国家进入它的领地。历史没有提供任何一个这种所谓“补课”的成功实例。

生活提供的,恰恰是另一种实例。无论在俄罗斯还是在中国,前述的两个历史任务,本来应该由资产阶级承担,但是这个阶级既没有有效地抵御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干涉,也没有在发展社会生产力方面做出足够的贡献,更说不上社会全面进步了。两个任务,历史地落在无产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事业的肩上。如果使用“民主革命补课”这种语言,那就应该说,从第三世界起步的社会主义,不能不包含民主革命的内容。用中国读者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经过新民主主义,走向社会主义。在这里,所谓“民主革命补课”,只能归结为,这是抵御帝国主义侵略和干涉、把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放在第一位的社会主义,这是需要为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在这一基础上实现社会全面进步付出更为艰巨努力的社会主义,这是两者缺一不可的社会主义。

苏联从诞生到解体,没有一天不处于世界资本主义的干涉、侵略、封锁、制裁的包围圈中。这正是典型的第三世界特征。但是苏联共产党的致命错误之一,恰恰在于自赫鲁晓夫时代起,从全面抵御帝国主义的包围,走到在政治上、思想上撤除防线的地步。在理论上,它不认为自己是从第三世界进入社会主义,不认为自己仍然属于第三世界,而是眼巴巴地和美国一道对第三世界国家进行掠夺和控制,身处国际阶级斗争的生死线而居然吹嘘自己在建成“发达社会主义”。这一理论错误,导致一系列内外政策的错误。就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长速度和总量而言,就把经济成果用于提高国内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水平而言,无论苏联犯有多少错误,都可以说无愧于自己时代的任何国家。但是没有能够全面把握第三世界国家社会主义事业持续发展的规律,使它终于在取得伟大成就之后,用悲剧为自己画上句号。

斯塔夫里亚诺斯应该算是一位旁观者。在1981年出版的《全球分裂——第三世界的历史进程》中,他已经意识到,每个国家都需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处理一些至今悬而未决的矛盾,包括是精神刺激还是物质鼓励,是等级结构的官僚体制还是群众参与,还有城市与农村的矛盾,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矛盾,等等,“提高国民生产总值本身并不能应付这些矛盾,这一点已被美国和苏联的经验,以及从巴西到伊朗、印度尼西亚等第三世界国家的经验所充分地证明。”[斯塔夫里亚诺斯《全球分裂——第三世界的历史进程》下册第662页,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

西方当局标榜“民主”,却从来不会支持第三世界的彻底的民主革命。埋葬苏联,既是摧毁社会主义革命成果的过程,也是摧毁民主革命成果的过程。这里是两个而不是一个目标。在苏共垮台“接近真相大白”的关键时刻,美国上层发生一场是否继续援助戈尔巴乔夫改革的争论。结论性的意见见于尼克松:要使戈尔巴乔夫“转向”和“不可逆转地回到彻底改革的道路”——即“接受肢解帝国,摧毁社会主义的改革”的道路,——就必须清楚,他是“共产党组织培养的产物”,又是一个“爱国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为此需要施加势不可挡的压力,使危机加深到他别无选择的程度。[尼克松《戈尔巴乔夫的危机与美国的机会》,美国《华盛顿邮报》1991年6月2日。]

这就是尼克松开出的“彻底改革”的路线图:不允许共产也不允许爱国,不允许社会主义也不允许民主主义,不仅要卖党而且要卖国。底牌就是货真价实的殖民地,就是退回到第三世界的起点,退回到二十世纪以前的沙皇俄国和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的状态。布热津斯基还要过分,索性再倒退500年,继续肢解下去,直到不允许俄国成为一个横跨欧亚两洲的大国。

帝国主义时代意味着,在第三世界的解放和发展中,民主革命,也就是实现民族独立、国家主权的彻底程度和取得的成就,取决于同社会主义的联系。社会主义成为民主革命的逻辑的延续,也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够包含、保证民主革命的成功和成果。鸦片战争以来,为摆脱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状态,几代仁人志士牺牲奋斗,只是在找到马克思主义、确立社会主义的目标以后,才开辟出胜利的道路,只有在确立社会主义制度以后,才真正实现民族主权、国家独立。一切爱国者,在业已选定的路上奋斗,要么成为共产党人,要么成为共产主义的真诚朋友。从爱国主义走向社会主义,这是中国的,也是整个第三世界解放和发展的一条规律。

从另一方面提出问题,一切埋葬社会主义的努力,都包含摧毁民主革命的成果,都以此为前提。社会主义所以使西方当局及其追随者寝食不安,芒刺在背,正在于它、也只有它,成为民族独立、国家主权的铜墙铁壁。解体苏联之后,继续解体俄罗斯写在西方的战略日程表上,在一个一个已非社会主义的苏联前加盟共和国,不知疲倦、坚持不懈地煽动“颜色革命”。这里演出的,是一种寻找西方垄断资本当局忠顺政权的选秀游戏——稍有二心,即刻颠覆,赏赐与出卖民族主权、国家独立呈正比例,循环往复,以至无穷。在第三世界各国,莫不如此。

巴黎公社失败了,公社的原则永存。于是有俄国的十月革命。苏联解体了,十月革命的原则永存。十月革命的第一个原则,就是第三世界走向社会主义。世界社会主义低潮,新自由主义全球肆虐导致全球灾难,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美国霸权主义衰落,再次展开第三世界寻找解放和发展道路的教科书。马克思在西方国家引起普遍关注。怀念已经遭遇毁灭的社会主义的成就,成为东欧人民历史创造的新起点。社会主义中国的发展,吸引着第三世界的人们。从尼泊尔到委内瑞拉,从自己的实际出发,重新举起社会主义的旗帜。

进入帝国主义时期,特别是出现苏联社会主义,特别是苏联解体、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进入低潮的时代,历史已经以更加深厚的力量,赋予第三世界通过社会主义,实现解放和发展的权利。

无论苏联的历史还是苏联解体以来的历史,都告诉世界,从第三世界起步的社会主义,除各自民族和国家的具体情况和历史传统,一般地说,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都面临两个方面的基本任务。一个是抵御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干涉,把民族独立、国家主权放在第一位。另一个是充分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在这一基础上实现社会全面进步。

这成为它的生命的支柱。两个任务相互联系、彼此渗透,都具有包含着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广泛内容的综合的性质。根据社会条件的变化,认识、把握、处理两方面任务的关系,在一定条件下突出一些方面,以便形成自己社会存在、发展、进步的最佳合力,经常处于一种迎接新挑战、解决新课题的探索和创造的状态,也总是成为对政权的考验和全部领导艺术的核心。

如果社会主义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起步,情况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前述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或基本完成。社会生产力也已经达到相当的水平。在这种情况下,需要解决的基本问题,就主要归结为生产的社会化和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形式之间的矛盾了。

苏联的成功和它在第三世界的号召力在这里。苏联失败和解体的最重要原因以及它留给世界的最深刻教训,也在这里。中国坚持社会主义,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并取得巨大成就,基本的经验,同样在这里。

危机袭来的时候,马克思和他的学说在西方发达国家重新受到尊重。甚至美国,也不得不在国内实行带有某种社会主义色彩的政策,比如医疗改革。连它的总统奥巴马,也被他的拥护者或者反对者戴上“社会主义者”的红帽子。对社会主义的怀念,成为苏联东欧地区人民历史探索的新起点。中国社会主义事业蒸蒸日上。拉美和亚洲再度升起社会主义的旗帜。历史以特别尖锐的形式,把社会主义与第三世界解放和发展的关系问题,推到自己舞台的前沿。

第三世界是人类的多数。离开这个多数,妄谈世界的发展和进步,简直文不对题。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第三世界。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世界。这种大多数人参与的、实现大多数人利益的运动,不会是金钱买卖的产物,不会是富豪善心的实现,不会是书本教条的结果,也不会是社会主义已有样式的重复,而只能是各国人民根据自己实际情况和历史传统的新创造。巨大的苦难和废墟,正在成为奋不顾身的挣扎、探索和创造的新天地。充满英雄主义和牺牲精神、萌生蓬勃的新事物的伟大的世界历史画卷,将再次在人类面前展开。

(原载于卫建林《第三世界与社会主义》,红旗出版社2016年9月北京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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