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联播和天涯论坛：观察中国社会的两个重要窗口
我多次向身边的朋友推荐，新闻联播和天涯论坛是目前观察中国社会的两个重要窗口，一定要予以关注。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后，接纳此建议的朋友向我反馈，的确如此，收获不小。现在我也将此推荐给大家，以期为各位提高对中国社会的判断能力提供一点帮助。
从新闻联播中，你可以观察中国的政府，由其是中央政府在想什么？从天涯论坛中，你可以观察到中国人民，由其是最“活跃”的人民在想什么？
很多人对新闻联播抱有成见，认为它是政府的宣传工具，甚至是“愚民”的工具。抱着拒绝洗脑的想法，他们拒绝看新闻联播，甚至以此为荣。殊不知这是一种自作聪明的做法，当你拒绝新闻联播的时候，你实际上关闭了一条有关中国社会动向的重要信息渠道。对“政府”和“官员”这两个词汇，不论你胸中拥有多少成见，多么地发自内心地排斥它们，但你决不能假装视而不见，那是掩耳盗铃。因为它们是中国社会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正是它们在主导着中国的资源配置，只要在中国生活，你的生活一定会很大程度上受到这两者的影响，不管你意识到与否。为提高你的生活质量，提高你事业的成功概率，你必须学会如何与这两个词汇打交道。当然，如果你是一个拥有强烈人文情怀且具雄心壮志的家伙，改造这两个词汇本身便命中注定成为你的事业，因为它们已经与“为人民服务”偏离太远，甚至背道而驰，而变得“为着人民的财产而服务”、“为人民币服务”了。无论哪种情况，都需要你去了解、熟悉和理解这两个词汇。只有你理解了它们，你才能更好地利用和使用它们；只有你理解了它们，你才能更好地改善和改造它们。
宣传本身固然一般被视作令人生厌的“信息垃圾”，但是，“为什么做这样的宣传”却往往是颇有价值的信息，对作为中央政府宣传工具的新闻联播来说尤为如此。即是说新闻联播的价值不在于它宣传了什么，而在于它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宣传。看新闻联播的关键不在于看它说了什么，而在于看它没说什么，它为什么要这么说，具体包括：为什么以如此方式说这个事儿？政府为什么做出如此的反应？利用这两个发问，通过新闻联播可以有效地锁定两个问题，一是当前中央政府案头最棘手的事情是什么，二是官员对这个事情的态度是什么。之后，你可以依据自己已经掌握的信息，对事态的趋势进行判断。中央政府最棘手的事情一定是当前中国社会中最重要的大事情，而官员的看法则为就这一问题应对政策框定了轮廓，这会可以涉及到你我的生活和工作。
举两个分析案例，题材都是取自近期内的新闻联播。
案例之一：家电下乡
某期的新闻联播对“家电下乡”进行了重点报道，其中还对农民朋友现场采访，他们都露出灿烂的笑容。概括起来说，这条新闻想实现的宣传效果是：政府对农民的生活质量很关心；家电下乡政策是个好政策，能够执行政府对农民的关心；农民自己也发自内心地认为家电下乡就是好，对政府心存感激。这些是新闻联播已经说出的东西，下面我们要利用上述两个发问来锁定：当前中央政府案头最棘手的问题，以及官员的想法。然后再预测事态的趋势。
新闻联播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大肆鼓吹“家电下乡”？其背后的真正原因在于，全球经济危机之下，中国的外需急剧萎缩，导致中国的经济增长随之骤然失速，为维持局面，中国急需某一块内需能够弥补这一缺口，谁能承担这一大任，选来选去最终选上了中国最贫穷的群体——农民。籍此可以锁定第一个问题，即当前中央政府手上最棘手的活是如何阻止需求的萎缩，维持经济和社会的稳定。具体来说，就是为中国庞大的生产能力找出路，为中国的商品找销路。
所谓的“家电下乡”，其本质是企图以提高购买的便利性来刺激农民的家电消费，当然还要加上政府补贴的幌子。问题的关键在于，农民以前不购买家电，是因为以前的购买不方便吗？以前的家电就不曾“下乡”吗？如果事实的确是这样，对中国家电企业来说无疑个羞辱，因为这说明他们的基本销售工作显然没有做到位；对中国的“市场经济”也是一种羞辱，因为这说明中国广大的农村地区连最基本的市场体系都尚未建立。事实显然不是这样，毛主席的“农村包围城市”策略早已被中国的企业家用的烂熟，作为市场化最充分的领域之一，中国家电业的市场销售体系是最完善的，早就下乡入村了。农民不购买家电，根源并不在于购买过程不方便，而在于他们要么买不起，要么用不起，要么用不着（譬如冰箱，没有东西可放），总而言之，是消费购买力不足，没钱。可以进一步概括，中国消费不足的根源并非商品供给效率不够，而是人们的购买力不足。要真正解决消费不足，关键是提高人们，由其是最穷的哪些人们的收入，增加其购买力，而非提高供给的效率。
对如何扩大内需这一中央当前最棘手的工作来说，“家电下乡”起不了大作用，但是它却被拿到新闻联播中大说一番，说明官员们对这个政策是很认可的，甚至给予很大希望的。如何解释？不外乎两点，一是这个政策制定和执行起来很容易，二是官员们对当前局势没有真正理解。说这个政策制定和执行容易，在于它对涉及的三方都是有利的，至少是无害的。所涉及的三方是：政府、家电企业、农民。对政府的好处是，它可以向外界展示，面对经济困境，自己的确在行动；对家电企业来说，好处是最大的，借政府之手做一把促销；对农民来说，无论购买与否至少是无害的（最近报道的借机倾销劣质产品不在本文分析范畴）。尽管搞了20多年的市场经济，我们的官员对经济运行的内在机制实际上可能并不理解。考虑到我们的很多著名经济专家也是糊里糊涂，官员的表现也就丝毫不值得奇怪了。
至此，我们锁定官员对解决内需不足的态度：他们选择政策的标准是制定和执行是否容易，而非是否有效；他们对问题的根源可能不清楚，所以也很难找有的放矢的解决办法。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对事态的未来进展做出判断和预测。面对内需不足这一问题，政府以后推出的政策很可能都是“家电下乡式的”，很难取得大的成效。
案例之二：温总抗旱
某期新闻联播对温家宝总理亲临河南中部的一个县进行抗旱视察一事进行了报道。由于我本人就来自豫东农村，对整个过程我看的也就尤为仔细，得到的发现也尤其的多。
象以往的新闻联播套路一样，这条新闻本意是想说：中央对河南旱情很重视，而且在中央的指示下，各级政府也制定很很多抗旱措施，并取得极大成效；在中央的关怀下，农民兄弟请放宽心，政府的举措可以控制旱情。
温总亲赴旱区，以及新闻联播予以重点报道，这些事实本身说明，旱情已经十分严重。同时，新闻中说各级政府采取了很多措施促进抗旱工作的展开，说明抗旱工作进展地十分不好。地是农民的，收成是农民的，现在连公粮都不用交，如果能够抗旱的话，无需政府促进，农民自然会去抗旱。至于什么原因导致抗旱受阻，不想在此展开详细分析。不过至此，便足以锁定中央政府案头的棘手之事：旱情及抗旱不利可能会危机中国的粮食安全。
报导中一个镜头让我印象深刻：年迈的温总，拿着一个指头粗细的小水管，在一帮官员的簇拥下，面带微笑地向茫茫麦田喷洒着水雾。设计这段视频的用意很明显，无非是想向公众展示，温家宝总理已经身临抗旱第一线，鼓励大家努力做好抗旱工作，提振信心。但是只要你稍微了解一下的河南中东部的实际抗旱工作，你就知道，谁家“浇地”用那么细的一个小管子简直是笑话（在豫东农民实际上是不说“抗旱”这个稍显洋气的词汇的，而是说“浇地”）。也就是说温总抗旱的镜头绝非一个真实的场景，而是一个虚假的场景。说的严重一点，温总显然是被欺骗了，而且他还是面带微笑地接受着欺骗。那么有没有可能温总很清楚那个场景是虚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这个镜头是要播放给全世界人们看的，温总绝不会同意那样做，那意味着一个大国总理公然向全世界作假。
至此可以锁定官员们应对此事的态度：地方官员造假欺骗中央官员，中央官员不了解地方实情。
近一步看，连一个抗旱镜头，地方官员都苦心积虑，制造假象。那么我们的温家宝总理得到的信息又能够有多少是真实的呢？基于不真实的信息，中央的政策又有多少能够做到“科学”“有效”呢？
如果说，新闻联播是观察政府和官员在想什么的绝佳窗口，天涯论坛则是观察中国的基层人民在想什么的绝佳窗口。
很多人对天涯论坛也抱有成见，不过对天涯有成见的群体与对新闻联播有成见的群体并不重合，甚至是两个相反的阶层。前者或多或少与“精英”能够扯上关系，年龄偏大，保守，主流，相对富有；后者则或多或少好“草根”能够扯上关系，年轻，开放，非主流，相对贫穷。对天涯有成见的人认为，那里是“愤青”聚集之所，那里充满牢骚和怨恨，那里充斥恶搞和低俗。甚至有人认为那里是“公共厕所”，供人排泄精神废物之用。
正如那个前两年最流行的“网络谚语”所说：在网络中，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由于是匿名发言，大家完全可以撕掉伪装，表达内心最身处的情感和思考，所以显得恶俗、无聊在所难免。要说低俗也不能说是天涯论坛低俗，只能说是人的情感中本来就饱含低俗的一面。说别人低俗的人并非自己没有低俗，只是将自己的低俗隐藏以来罢了。就象对一个衣着华丽的人，你看不到他或她的生殖器并不能说他或她没有长，只是被华丽的衣服遮住了而已。
透过低俗，天涯里的信息价值体现在三个方面：一、天涯的参与者和关注者是当前社会的基础力量，他们也正逐渐成长为社会的中坚力量，所以，天涯的信息能够反映当前中国社会基础力量的真实想法，引领中国社会的未来方向；二、天涯的信息充分调动了大众的智慧，是真正的全体参与者智慧的结晶，这一点任何传统媒体中的信息都无法做到；三、天涯的信息符合“一致同意原则”，代表着社会正义，这一点传统媒体信息同样无法做到。
通过天涯关注社会问题的网友拥有一个很明显的共性，就是对公共事务有着强烈的关注和参与精神。无论“华南虎”，还是“范跑跑”，无论“周久耕”，还是“林屁民”，这些帖子只所以能够成为天涯名帖，一个基本前提是，这些帖子所讨论的内容都是属于公共事务范畴，而不是私人恩怨。除了“5毛党”和一些别有用心者外，绝大部分网友对顶帖和人肉乐此不疲，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受内心深处那份追求公平和正义的激情驱使。一个社会的脊梁，也正是由那些胸怀公平和正义，并躬身亲行公平和正义的人们所构成。这是我说天涯网友是当前中国社会基础力量的第一个原因。
除强烈的公共精神外，主流的天涯网友可能还具备几个次等特征。在年龄结构上比较年轻，应该以70后、80后为主体，大都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且涉世不太深，至少还未到老于世故的程度。在个性上或多或少有理想化倾向。有草根背景，尽管已经脱离基层民众的生活，但对基层民众疾苦较为熟悉，所以，一般会对改善基层社会具备天然的热情。有些对网络舆论抱有成见的观点认为，网民的意见代表不了真正的基层民众，譬如农民、农民工、以及城市低收入者，理由是那些基层民众是没有条件上网的。殊不知，历朝历代能够反映和传播基层社会疾苦的人都非基层社会民众本身，而是那些有着基层背景，有知识，有公共精神年轻一代。这些是我说天涯网友是当前中国社会基础力量的第二个原因。
在“华南虎”这个经典案例贴中，最能反映天涯信息是大众智慧结晶的特性。陕西方面将发现华南虎的照片搬到网上的当天，就有人发现了破绽。从此一场网络打假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参与者运用自己所掌握的专业知识，从不同的角度证明照片是伪造，植物学专家从老虎和叶子比例失调上发现了疑点，影像发烧友从影像原理上推断老虎是假的，一位数学老师居然用几何原理证明照片中的老虎是平面的，还有细心的网友对比周正龙历次访谈发现他的说法前后矛盾。最戏剧的，最雷人的，最后也成为打虎进程的转折点的是，一个网友居然发现陕西发布虎照，居然和自己家中的年画虎一模一样。回顾整个事件，它事实上是一个无数个互不相识的人自发参与并且密切合作的信息采集和信息分析过程，有些网友提供了信息（人肉），有些网友则提供了分析方法和分析工具。用计算机的语言说，整个事件也构成了一个由无数个大脑参与的并行运算系统。我不知道是否会“绝后”，但这一智慧共享事件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绝对“空前”的。
任何一个有关社会问题的热贴，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热贴，是因为有很多的顶帖和回帖，这些顶帖和回帖实际上就是讨论和投票，最终形成一个选择过程。事实上，在很多焦点帖子中，网友的观点都是惊人的一致的，也就是说这个帖子中的信息是被网友“一致同意”的，而一致同意则是社会公正和社会正义的充分条件。
本来只打算写个千把字，没想到一开打居然打了这么多字，还有点乱。做个收尾。新闻联播和天涯论坛都是深具中国特色的东西，一个体现官方特色，一个体现民间特色，要想深入观察和理解中国社会，你应该对这连个东西多留留神。另外，新闻联播和天涯论坛是两类信息渠道的代表，前者代表官方渠道，后者代表网络渠道。我想强调的是这两类信息渠道，而非新闻联播和天涯论坛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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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