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忠发叛变事件全解析（其一）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诞生100周年，中共中央举行了一系列隆重的纪念活动。回望中共百年历程，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们纪念，有太多的经验值得我们总结，有太多的教训需要我们记取，有太多的问题需要我们厘清。早期的中共领导人陈独秀和瞿秋白，在带领全党前进的道路上，先后犯了右的和“左”的错误，也引起了共产国际的不满，在这种形势下，一个工人领袖出身的人，被推上了中共最高领导人的位置，这个人就是向忠发。

图1向忠发的照片，几乎就只有这一张

向忠发这个名字，很多人都是熟悉的，但是向忠发的情况，对于很多人却还是迷雾重重，尤其是其叛变的问题，本来是没有争议的，但随着历史的变迁，总会有人出来讲出一些标新立异的观点，而这些观点往往利用了普通人的知识误区和同一个词汇在不同时代的意义的变化，因此颇具迷惑性。那么，咱们就来解析解析，看看向忠发是怎么成为党百年历史中唯一一个叛变、自首的最高领导人的？看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样被捕的，又是怎样自首、叛变的？

1、向忠发是个什么人？

向忠发是继陈独秀、瞿秋白之后中共中央第三任总书记，并连续担任这一最高职务长达3年。1928年7月在莫斯科当选，1931年6月被捕终止。

图2布哈林，向忠发主要是得到了他的支持才当上的

向忠发为什么是在莫斯科当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还在幼年的中共，除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极少数人找到了一条适合中国自己的、扎根于农民的道路，其他人还是一直想复制苏联的路线。复制人家的路线，需要钱，钱是苏联给的，那你自然就要听人家的话。都知道建国后苏联逼债的日子吧？国家和人民再困难，主席和总理还是竭尽全力把这个债还上了，而且坚决不欠核保护伞这个人情。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期的中国共产党，主力是90后和00后（1890和1900），向忠发不一样，他甚至比朱老总还大，是1880年生人。他自己有个自述，是在被捕后写下的。那个时代写个人小传是基本要求，不管是叛变了给敌人写自供状，还是归队了为了向组织自证清白，履历都是必须要写的，类似今天的干部履历表。向忠发是农民出身，14岁出来做工，20多岁就做到大副，能力还是很强的。后来1922年秋在汉阳工人运动期间由许白昊（工运先驱）介绍入党，这时候他已经是工人领袖了。那时候一共也没多少党员，所以他就很突出。

图3许白昊烈士

此人为人爽直，做事决断，工作作风泼辣，有相当程度的政治观察能力、组织协调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但是作为党的一把手，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他之所以能做到总书记这个位置，首先是前面两任领导陈独秀和瞿秋白都是大知识分子，但一右倾一左倾，导致知识分子不再为莫斯科所信任，所以就片面强调工人出身（其实工人出身这批领导后来叛变的很多）；再就是因为他的一些观点和莫斯科相同或相近（比如他认为领导者的小资产阶级特性导致了革命的失败），所以莫斯科方面也支持他，使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三年。

图4瞿秋白，他犯过错误，但仍然是英雄。他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建立了文件管理体系，一直沿用下来。顾顺章和向忠发两次叛变，都没有发生文库的破坏，对后来厘清历史责任非常重要，瞿秋白功劳甚大。

说到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当年常委的概念。常委这个词今天是比委员高一级的，但是在中央还在上海租界的时候，常委并非如此，只是指长期在中央能经常开会的委员，因为有很多人在外面的根据地，不可能常驻。常委和委员是一样的，比如陈乔年，他牺牲时是最年轻的中央委员，只是因为他不在中央常驻，如果常驻，他就是常委。向忠发任职总书记时，没有统管中央的能力，最早是周恩来主持工作，周恩来去苏联后，李立三接替主持。

图5李立三

向忠发这个人缺乏领导才能，他虽然成了革命的掌舵人，却把握不了正确的航向，他搞工人运动还行，但是这对于带领一个党救中国是远远不够的。他在任的三年间，没有丝毫自己的政治主张，在中央会议讨论问题时，他往往拿不出系统意见，于是“立三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成了他的口头禅。他自己也承认：我的总书记，只不过虚位而已。”1930年6月至9月，李立三左倾冒险错误在中共中央占据统治地位时，向忠发就是这一错误的积极支持者和推行者。

2、向忠发混乱的私生活

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后，王明拿到了实权，向忠发就此成了虚有其位的吉祥物，甚至王明、博古等人开会时根本不通知他。向忠发自己也失去了雄心壮志，开始堕落。特科陈养山回忆，这时候的向忠发已经无事可做，天天吃喝玩乐，与姘妇鬼混。

向忠发那时候已经50岁了，在当时的中央，有一群博古这样比他年轻一半的小年轻。他所熟悉的演讲口才那些，在这些马列倒背如流的书生们面前可谓不堪一击。同时，他的私生活也是一塌糊涂。向忠发本来有妻有子，但是从莫斯科回来一年多之后，他就和妻子分居了，此后多次公款嫖娼，屡劝不止。后来向忠发以古董商人的身份为掩护，住进法租界善钟路(今常熟路)附近一栋成衣铺的二楼里，同他姘居的是厦门路妓院的风尘女子杨秀贞。

图6这是30年代善钟路（今常熟路）的街道，和今天比并不逊色

杨秀贞是向忠发花了8000大洋公款买来的妓女，这钱在当时的北平能买几十处四合院。这个8000大洋大概是什么概念呢？当时上海的人力车夫，类比今天的网约车司机，月收入大约10块大洋，网约车司机一个月大概5000元左右，8000块大洋大概是一个网约车司机70多年的收入。当时在上海租界，大概月收入50-80元，基本上可以过BAT中层左右的人的日子。有人说上海租界的工人一个月也不过20-40元，那时候的租界工人，起码相当于今天的BAT码农或者华为干了几年的老员工了。这8000块大洋要是花到红军那里是什么概念，我是算不出来了，做个对照，主席带领红军从井冈山南下到了相对富裕的福建，搞到了三万大洋又向商人借了两万，就是红军中央根据地起家的本钱。

图7如果那八千大洋用到这里

向忠发死后，周恩来曾对王明谈及杨秀贞，他说：他(向忠发)的这个小老婆是李立三和关向应同意他花钱买的，因向常到妓院去，怕他出问题。我(周恩来)当时不在上海，在莫斯科。回来后才知道这个已成的事实。”

图8关向应在抗日战争中

3、向忠发被捕之前

（1）敌人的追捕行动

顾顺章叛变时，因为钱壮飞的贡献、中统特务的神操作、顾顺章自己的装逼三者合一，终于让周公带着人紧赶慢赶完成了机关的各种迁移，把损失降到了最小，这让顾顺章很没面子。顾顺章之后出卖了一些情报，其中就有向忠发的特征：一是讲一口湖北话；二是右手食指短半截（这半截是年轻时候戒赌自己砍下的）。

另一方面，顾顺章盯上了原来向忠发家的女佣，向忠发转移住处前已把该女佣解雇，但是顾找到了这个女佣，这个女佣知道杨秀贞在善钟路苏广成衣铺缝制的一件衣服尚未做好，于是就悄悄等待，6月中旬杨秀贞取衣服的时候被她发现，并跟踪杨秀贞找到了向忠发的新住处。这个新住处是特科给他租的，好在向忠发发现的早跑了。

图9这类做衣服的都叫苏广成衣铺，那时候是时尚

向忠发交际广，往来人员多，这对他和中央机关的安全都不好，但他是最高领导，也拿他没办法。顾顺章叛变，正好给他换个环境，特科租了一栋二层楼房，楼上住的是任弼时的夫人陈琮英和刚出生的长女任远志，楼下住向忠发和杨秀贞，陈琮英实际上就是看着向忠发和杨秀贞不要胡来。和杨秀贞住在一起的还有她收养的一个女孩小鸽子，其实就是李立三的长女李竞。这个小姑娘成为了向忠发叛变一案最小的亲历者，也是幸存到今天的亲历者。李立三有四段婚姻，七个子女，其中第二第三妻子是亲姐妹，李一纯、李崇善，第四任妻子是大家熟悉的俄罗斯人李莎。

李立三被调去苏联挨批判和坐牢，妻子李崇善先是在“大同幼稚园”抚养革命子女，包括岸英三兄弟，后来为掩护张闻天（他也是跟着王明回来的误国书生），带着两个女儿被关进了监狱，在监狱里，大女儿“小鸽子”被帅孟奇大姐取名叫李竞，二女儿“八哥子”被取名李力。在监狱里没法带孩子，小鸽子就由杨秀贞收做养女。其实李崇善还有个特别小的三女儿谢志佩没法养，送给了一家工人家庭，又辗转多家养育才成人。谢志佩后来是上海大学新闻学院的院长，可能是为了考虑这家工人的感受，李立三活着的时候一直不认这个女儿，他去世后家里才接受。

图10谢志佩在上海大学的活动上

据李人俊讲，1951年他回北京的时候，父亲曾对他讲过：“不久前，有人从上海来，说是在那里找到了我的一个女儿。回想起来，事情是有的，但她从小跟随养父母，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她应该报答他们对她的养育之恩，还是不认为好。现在全国已经解放，在哪里都能受到党的教育，不一定需要我的照顾，所以我没有回信。而且在胜利的情况下，找上我这个关系，如果不能正确对待，反而没有好处。这是你们都应当特别注意的。”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李立三生前没有能够与这个亲生女儿见面，成为他的终生憾事。

据谢志佩回忆，刚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正好养母去世，她自己是不接受这一事实的。

顾顺章还布置了另一条线，向忠发喜欢租汽车，就有特务和巡捕们在租车行埋伏，守株待兔。

（2）向忠发的作死行为

顾顺章叛变后，考虑到向忠发的安全，周恩来立即把向忠发安排在自己沪西区小沙渡路(今西康路)附近的秘密寓所居住，同时派黄文容(黄玠然)把杨秀贞和陈琮英转移到公共租界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附近一家外国人新开的德华旅馆住下。（这段路之间的距离大概是5公里左右）

之后的情况，王明的回忆录和别人的在细节上略有一点点不同，但总体上差距不大，主要差距是向忠发怎么自己跑出去的。

掩护下来之后，就是讨论去留问题，王明的回忆录是去留未定，可能去哈尔滨，《邓颖超传》指出的是去中央苏区，我个人认为《邓颖超传》是对的。以王明的性格，他不可能带着一个比自己官大，虽然是虚职的人跟着自己去太上皇苏联那里，只会踢得远远地或者搞死。

向忠发却提出一个条件：走前必须同杨秀贞再见一面。周恩来考虑到向忠发的安全，没有同意他这一要求，他严厉地对向忠发说：“杨秀贞已被敌人盯梢，你还要见她，这不是太危险了吗?”但向忠发色令智昏，一再坚持要见，并表示不见到杨秀贞决不离开上海!邓颖超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生气地对向忠发说：“我和恩来不知分离过多少次，他从来说走就走。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一位负责同志，组织决定你离开上海，还这样婆婆妈妈的。”

图11人家是说走就走，向忠发这老头倒是儿女情长

王明的回忆录里，向忠发是6月21日开完会之后的夜里离开的。王明离开后，周、邓给向安排好住宿后，向偷跑出去的；另一个说法是向是6月21日上午去见了杨一面，然后他违规在杨那里过了一夜。这两个我们就不讨论了，但是21日在杨秀贞那里过了一夜是没什么问题的。

6月22日中午，在博古家里开会的人，得到了向忠发被捕的消息，这个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是博古、聂荣臻、周恩来、王明一起知道的。

（3）向忠发的被捕、营救

向忠发有租车代步的习惯，反正党的经费他随便花，他是一把手，他被捕的地点也是在租车的汽车行。顾顺章知道他有这个习惯，早就在这些地方设下了埋伏。这次有陈立夫的亲自支持，所以撒下的眼线很多。（那时候租车很贵，一辆汽车，几百到上千美元，大约三斤黄金，几个月就能回本）

有个“探勒”汽车行，这个汽车行有个会计叫叶荣生，叶听过向忠发的报告，认识他，于是就告发了他。特务抓住向忠发的时候，向还企图否认，但是特务直接抓住他的手一亮，少一截手指头，向忠发立刻就承认了。

12点钟知道向忠发的叛变，下午就找到了杨度想走杜月笙的关系，出了五万元的银行存折，然而，很快杨度就把钱退回来了，并告知这次捕人是南京方面的事情，租界只是配合走程序而已。

图12 这次找杨度救向忠发，真是下了血本了。这是共产国际给的经费一个半月的全部经费，基本相当于不过了。

向忠发上午9时被捕，下午便叛变，翌日被引渡到淞沪警备司令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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