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贵贱、均贫富”仍是当代中国社会的重要命题

作者：张志坤来源：作者博客 2013-07-05 2083

　　提起“等贵贱、均贫富”这样一个口号，中国人大概都不陌生，稍有一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曾是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造反一个简明扼要的纲领，从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直到太平天国“无处不均匀，无人不保暖”，起义造反的人们无不围绕这一核心价值展开自己的行动。虽然这个理念始终都没能上升凝练成为一套完整的理论学说，但它完全能够代表着一种广泛认可的政治伦理。尽管与之对立的理论体系十分强大，曾经详尽的阐述了维护贵贱贫富差别的合理性，论证了这种差别必要性，而且这样的理论也一直居于统治地位，但伴随人类历史的步伐，时至今日全人类所普遍接受的却是前者，现如今人类的理性已经普遍认可人生而平等的原则，不认同人类贵贱贫富的差别。尽管现实不能远非尽如人意，但人类社会这一基本信念已经不可动摇。如果说这个世界真有什么普世价值的话，这条大概也能算上其中之一。

　　正因为如此，所以“等贵贱、均贫富”几乎就是一个并没有什么争论的话题，看起来似乎没有加以讨论的必要。

　　但是，我们说，这样一个古老的命题在当今中国却日益突出了起来，正日益当代中国社会的重要命题。

　　本来，经过1911年直至1949年长达近半个世纪革命风暴的洗礼与涤荡，中国社会贵贱贫富问题已经大体上得到了解决，尽管这一解决是建立在低水平基础上，即财富极度短缺的基础上的，但仍不失为“等贵贱、均贫富”这一高尚理想的鲜活实验。如果这样的模式能够得到成长壮大，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许人类就真的找到了一条通往共产主义的道路。

　　但遗憾的是，或许这一模式本身没能经得起考验，或许是人为的因素，或许是二者兼而有之，总之，这一场空前的社会实验半途而废，只剩下联产承包责任制和国有企业等几类为数不多的遗产。

　　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现在，中国社会的财富获得了爆发式的增长。就总量而言，现如今中国的财富积累已经达到惊人的水平，一些中国人的富裕程度甚至已经不是西方发达国家所能比拟的，这是不容否认的基本事实。但是，若论财富分配的均衡水平，过去的三十年，中国社会重新被巨大的贫富差距所撕裂，再次沦为当今世界贫富差距最严重社会的行列。

　　贫富差距必然导致贵贱分层。现在，中国社会不同阶层的高低贵贱在实际生活中已经一览无余。尽管人们可以从法律上、政治上大言炎炎地说什么人人平等，但实际财富占有上的不平等必然导致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必然造成政治上、经济上、教育上等一切涉及人的基本权利方面的事实上的不平等。仅以教育为例，尽管国家大力倡导教育公平，但事实上教育已经严重地分层分类。在高中阶段，职业学校基本上是普通工农家庭的子女，重点名牌高中主要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在大学阶段，越是重点名牌大学，农村学生的比例越低，公开的数字是城乡比例大体相当，但考虑到农村户口占总人口的比例，这种大体相当背后隐藏的是机会上极大的不公平。

　　社会分层还必然要向阶层固化的方向发展。中国人有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是经验的总结，也符合一般的社会规律。最近一个时期，网络频繁曝光官二代如何火箭提拔的事例，其实这只是冰山之一角。官二代与富二代是一对孪生兄弟，官二代即富二代，富二代一个华丽转身就能成为官二代，二者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旋转门，他们一起垄断中国社会的主要公共资源，底层社会要想跻身其中成为同侪，不能说没有机会，但机会之难，越来越难于上青天。

　　分化、固化必然导致对立。“贵”与“贱”，“贫”与“富”天然就是一对矛盾，彼此之间发生对抗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差不过是表现形式，须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而已。目前在中国，这个矛盾主要体现为“仇官”与“仇富”的强烈心理冲动，并由此演化成日益激烈的意识形态斗争。其实，当今中国思想领域所谓的“左”“右”之争，不过是上述矛盾对抗的一种反映，一些右翼人士将中国现代左翼的兴起简单说成“毛左”“文革”余孽泛滥，实在是掩耳盗铃;而左翼人士把一切右倾思想统统等同于汉奸卖国，也未免有以偏概全之嫌。

　　站在历史的角度看，这究竟是历史的进步还是退步呢?

　　有人说，今日的中国社会终于回归成“一个正常的社会”。因为在一些人看来，一个社会只有分出穷富贵贱才算正常，否则就不能说是正常。何况现如今全中国都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纵向比较，历史进步的脚步还是惊人的，因而必须对改革开放给予最充分的肯定。

　　但是，也有人说。这完全就是一种历史的倒退。从人类与生俱来的平等主义理想出发，任何进步都不能以牺牲公平、正义为代价，更不能让少数贵族富豪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不管这种凌驾以什么方式出现，“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等贵贱、均贫富”是不可动摇的原则。从这个意义上说，在中国重新制造出严重的贵贱贫富差别，就是赤裸裸的历史倒退。

　　到底哪种说法是正确的呢?

　　这里，我们不妨耍一个滑头，来一个和稀泥折中说法，三十年来，中国社会在巨大的进步之中有严重的社会倒退，这应该是一分为二的基本评价。

　　但是，历史的脚步却不会就此打住，总还要继续前行，是朝着继续扩大中国的贵贱贫富的方向前进呢?还是朝着消除贵贱、缩小贫富差别的方向前进?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历史选择。

　　如果朝着继续扩大中国的贵贱贫富的方向前进，中国的社会对立就将愈演愈烈，所谓建设和谐社会就是一句无稽之谈。而中国社会不管怎样人为地维稳，结果只能是越“维”越不“稳”。在这种情形下，社会将被严重地撕裂，所谓“中国梦”也很有可能成为一枕黄粱美梦。所以，除了极少数人外，多数人都不会公开主张这样的选择。

　　朝着消除贵贱、缩小贫富差别的方向前进，这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的诉求，这一历史选择不会有什么大的动摇，借用现代政治术语说就是“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套用自古以来的说法就是“等贵贱、均贫富”，从这个意义上说，“等贵贱、均贫富”仍是当代中国社会的重要命题。

　　但是，正如世界上许多事情一样，提出问题容易，解决问题很难。“等贵贱、均贫富”在当代中国是一个迄今为止也找不到有效解决办法的历史性课题，尽管号称有包治百病的社会改革药方，如民主药方，市场经济药方等，但只要睁开眼睛看看这些药方在它人身上的疗效如何，任何人就都会明白，被吹捧的神乎其神各色理论学说，不过如每日里常见的电视广告，听起来花里胡哨，其实难堪。

　　那么，希望到底在哪里呢?

　　也许，这个问题也像许多有争议的问题一样，只好“搁置”起来，留给后人了，只是不知道历史会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