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为什么要批判“经济派”？

列宁批判错误思潮的科学方法及其当代启示

——基于《怎么办?》的文本考察

刘 睿 许 琪

摘要：《怎么办?》是列宁与“经济派”论战的产物，该文突出展现了列宁批判错误思潮的方法论自觉。列宁坚持理论争鸣的实践目的导向，从俄国革命事业需要出发，通过捍卫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巩固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彰显了批判的战斗力;坚持谬误澄清的“本质—现象”分析法，通过廓清错误思潮的阶级属性、辨识其理论本质、剖析其重大危害，强化了批判的洞察力;坚持策略选择的多维技巧融贯法，通过强化批判话术、巧用批判方法、规范批判程序，提高了批判的影响力。这启示我们，对错误思潮批判必须坚持实践目的导向，贯彻“三个服务”批判原则;必须澄明错误思潮的本质与危害，用彻底的理论说服人;必须灵活运用批判策略，推动批判的力量转化为实践的力量。

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社会民主党内出现了“经济派”机会主义派别，在工人队伍中乃至党内都造成了相当影响。列宁清晰意识到“经济派”的潜在危害，撰写《怎么办?》对“经济派”进行了全面而深入的批判，不仅在理论上澄清了“经济派”的谬误，更在方法论上树立了批判错误思潮的典范。虽然目前学界对《怎么办?》进行了不少有益探讨，但少有人集中就该文深入研究列宁批判错误思潮的科学方法。本文以《怎么办?》为范例，尝试通过还原、发掘列宁对“经济派”的批判理路，凸显列宁批判错误思潮的科学方法，并探讨其当代启示。

一、坚持理论争鸣的实践目的导向

实践是认识的目的，恪守思想建党目的，坚持以实践目的为导向的错误思潮批判路径，充分彰显批判的战斗力，这构成一切错误思潮批判的理论立场和基本宗旨。列宁在《怎么办?》中对“经济派”的批判，紧扣“服从俄国革命发展需要”“捍卫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巩固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三大思想建党的实践目的导向，既为错误思潮批判指明了启动依据，又阐明了错误思潮批判的底线原则和中心任务。

(一)服务俄国革命事业需要

澄清错误认识，使全党对俄国基本国情与革命该何去何从的问题达成思想共识，解决俄国革命的迫切问题，这是列宁对“经济派”展开批判的首要驱动因。“经济派”沉溺于纯粹的经济斗争及其自发性，否认政治斗争的重要性。彼时俄国的经济社会现状是封建农奴制残余阻碍资本主义发展，旧的生产关系对新兴生产力发展形成严重阻碍;农民阶级与地主阶级、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矛盾尖锐。列宁明确指出：“社会民主党领导工人阶级进行斗争不仅是要争取出卖劳动力的有利条件，而且是要消灭那种迫使穷人卖身给富人的社会制度。”(1)在俄国当时的形势下，单纯的经济斗争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通过坚决的政治斗争推翻封建势力、资产阶级统治，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才能实现资源整合和社会凝聚，为经济发展提供政治保障。列宁借由对“经济派”的批判，彰显了政治与经济的辩证逻辑，深刻论证了俄国革命将把政治斗争提到首位的迫切性与必要性。

“实际上，而且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2)列宁提出：“只要能认识到缺点就行，因为在革命事业中，认识到缺点就等于改正了一大半!”(3)理论斗争作为与政治斗争、经济斗争并列的第三种形式(4),首先必须服务于俄国革命事业发展的需要。也就是说，对错误思潮的批判，并不是出于单纯的辩论旨趣，而总是因为该错误思潮的传播阻碍了现存世界的革命化进程。在列宁看来，无论是崇拜自发性、宣扬经济斗争，还是鼓吹“工人小组”的组织模式，都可能误导工人阶级，使他们偏离俄国革命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夺取国家政权。排除思想干扰，凝聚全党和全国人民的革命斗志，解决俄国革命事业的迫切问题，构成列宁批判“经济派”的直接目的。

(二)捍卫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

清理、批判各种形态错误思潮，实现全党乃至全国人民在马克思主义伟大旗帜下的思想团结，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发展的主观条件，构成无产阶级政党意识形态工作的根本任务。《怎么办?》是列宁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同“经济派”激烈交锋、抢夺意识形态阵地的经典之作(5)。在列宁看来，“经济派”大肆宣扬无界限的“批评自由”,即主张在社会主义运动中不应有任何思想或言论的限制，对“旧的、教条式”理论的批判应被允许自由表达(6),实际上“就是把资产阶级思想和资产阶级因素灌输到社会主义运动中来的自由”(7)。“经济派”所推崇的工人运动自发论最终必将使工人运动陷入工联主义的泥潭，偏离马克思主义的奋斗目标，削弱乃至取消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经济派”宣扬马克思主义过时论，实质是将坚持马克思主义与教条主义混为一谈，否认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性及其与各国具体国情相结合的可能性。

列宁强调科学理论对革命事业的极端重要性：“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8)并阐明了正确对待马克思主义的两大基本原则：一是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即坚定不移地捍卫马克思主义科学真理，在革命时期尤其需要捍卫阶级斗争、无产阶级革命、无产阶级专政等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二是必须发展马克思主义，根据革命需要的发展不断推动马克思主义的民族化、时代化。在列宁看来，捍卫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既是党内观点争鸣的实践界限，也是错误思潮批判的底线原则。列宁虽然主张党内正当的批评与争论是促进党内思想统一的重要因素，但是同时强调无界限的批评自由将给党带来灾难性后果(9)。因此，用马克思主义武装全党，坚定捍卫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是列宁批判“经济派”的基本原则，也是列宁为错误思潮批判所划定的合理边界。

(三)巩固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

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事关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根本方向和胜利的组织保障。维护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建设的一项重大原则，也是历史经验的提炼。1871—1872年间，马克思、恩格斯总结巴黎公社失败教训时认为，巴黎公社的失败并非因为缺乏民主，而是因为缺乏无产阶级政党对革命斗争集中统一的领导与指挥。正是基于对无产阶级政党建设规律的深刻把握，列宁高度重视集中和权威的作用，认为思想分裂、组织散漫的党无法形成坚强领导核心，无法担负领导全国人民夺取革命胜利的神圣使命。然而，彼时的“经济派”夸大自发因素，忽视、贬低党的职业革命家对工人运动的领导作用，主张工人应“从领导者手里夺回自己的命运”(10)。同时无视俄国革命党缺乏合法斗争环境的现实状况，大谈“广泛民主原则”(11),将职业革命家组织污名化为脱离群众的“密谋”组织，这些言行无疑将加剧党内的思想分裂，最终将严重削弱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

列宁论证了建立一个统一的集中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对于革命运动的重要意义，“无产阶级的自发斗争如果没有坚强的革命家组织的领导，就不能成为无产阶级的真正的‘阶级斗争’”(12)。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是党组织、领导革命运动，有效整合革命力量，确保群众在参与革命运动中呈现高度的组织纪律性与行动协调性的前提;任何革命运动，如果缺乏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那么想要取得最终胜利将只是空谈。不仅如此，列宁进一步阐明了全体党员的思想团结与巩固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存在内在关联，“保持党的统一和实现无产阶级先锋队的意志的统一是保证无产阶级专政胜利的基本条件”(13)。在他看来，全党成员在根本价值取向、发展道路、战略目标及行动纲领等方面形成普遍共识与坚定信念，是巩固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的必由之路。维护党的思想团结，坚定巩固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是列宁批判“经济派”的关键目的，也是列宁为错误思潮批判所指明的中心任务。

二、坚持谬误澄清的“本质—现象”分析法

辩证唯物主义主张，从现象到本质是认识的根本任务。列宁对“经济派”的批判遵循透过现象把握本质、直击要害的方法，构建起“阶级属性分析—理论内核解蔽—实践后果推演”的三重批判逻辑。

(一)廓清错误思潮的阶级属性

透过错误思潮借以传播的各种口号、话语、符号，把握错误思潮实际服务的利益关系，即阶级属性，这是透视错误思潮本质、划清与错误思潮界限的首要方法。列宁从政治实践效果、意识形态导向、斗争路线选择三个维度展开剖析，揭示“经济派”的主张客观上与资产阶级利益的同构性。

一是祛蔽其政治主张的现实效果，批判所谓的“批评自由”将导致革命纲领的自我消解。“经济派”打着反对教条主义、突出革命实践重要性的旗号，喊出反对思想僵化的“响亮词句”,甚至得意扬扬地引用马克思的名言“一步实际运动比一打纲领更重要”来为自己辩护(14)。他们走向极端，片面强调“批评自由”,轻视党纲在革命斗争中的引领作用。面对“教条主义”的指控，列宁坚定地重申了马克思主义原则与策略的辩证关系：党的纲领作为核心原则，是不容许任何“让步”或“交易”的;在实际运动中，可以根据形势需要采取灵活的斗争策略，但前提是，任何灵活性都不能以牺牲原则性为代价(15)。“经济派”借马克思之名，将坚持革命纲领污名化为教条，把贬低革命理论的指导作用美化为“批评自由”,这完全是一种逻辑倒错——表面上是倡导中立、包容的评判标准，实则会把党变为“主张改良的民主政党”,加速资产阶级思想对社会主义运动的渗透(16)。

二是诠证其意识形态的行动导向，批判“经济派”对自发性的迷信将引发革命思想阵地的失守。在阶级社会里，意识形态作为阶级斗争的重要工具，总是鲜明地体现着特定阶级的利益和意志。“经济派”存在轻视与脱离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倾向，他们忽视了革命理论的指导作用，主张纯粹的工人运动就能够自发生成一种独立的社会主义思想意识。列宁指出，意识形态问题上不存在“中间东西”的可能，即不存在既非资产阶级也非无产阶级的第三种意识形态。因此，这种弱化对工人进行社会主义思想灌输的行为，就等同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加强”(17)。

三是预测其斗争路径的客观后果，批判“经济派”明显的妥协性和软弱性态度注定其无法肩负变革社会的历史任务。“经济派”鼓动工人阶级关注眼前经济利益，如改变工资、工时、劳动条件等，宣扬“每个卢布工资增加一戈比，要比任何社会主义和任何政治都更加实惠和可贵”(18),劝工人“向政府提出某些经济要求”(19)。尽管经济斗争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工人的物质生活水平，但如果不通过政治斗争确立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政权，工人阶级被剥削、被压迫的历史将无法彻底终结。列宁批判“为改善经济状况而斗争”的口号看似是支持工人争取经济利益，实际极易使工人沉溺于眼前的小恩小惠，引诱他们主动放弃最终解放的长远目标。因此，虽然“经济派”主观上仍自视为无产阶级革命者，但他们的主观愿望与其主张的客观效果之间存在着致命断层。

(二)辨识错误思潮的理论本质

在廓清“经济派”阶级实质的基础上，列宁从“发生—表现—实质”的不同角度辨识了“经济派”的理论本质。

首先，溯源思想谱系，勘定“经济派”是第二国际机会主义的变种。列宁指出，俄国“经济派”就其发生学而言，是部分党员受到第二国际机会主义影响的产物。在德国，以伯恩施坦为代表的机会主义者，宣扬“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理论，试图以“阶级和谐论”消解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原则，以资产阶级议会制度取代无产阶级专政，从根本上放弃无产阶级革命的科学社会主义原则。党内“新的批评派”继承了机会主义缺乏明确政治方向的改良道路，否定政治革命的重要意义和无产专政的作用，夸大经济斗争的重要性，在工人运动中不自觉扮演“资产阶级代理人”的角色，实际上迎合了资产阶级的需要。列宁指出：“所有这些机会主义的议论的基本错误在哪里呢?在于它们实际上是用资产阶级的‘团结一致的’‘社会的’进步的理论来代替以阶级斗争作为历史唯一的实际动力的社会主义理论。”(20)

其次，辨析理论方法，指认“经济派”自身显著的教条主义倾向。“经济派”对俄国革命的独特性和复杂性缺乏深刻全面的把握，制定策略没有考察俄德两国在政治制度、经济水平、阶级结构等方面的具体差异，而是照搬了德国伯恩施坦派修正主义的理论，试图将其机械地移植到俄国的工人运动中。列宁批判这种盲目的追随行为是一种“猴子式的模仿”(21)。

再次，透视实践策略，披露“经济派”内在的折中主义虚伪姿态。列宁指出，“经济派”借由“批评自由”的名义对马克思主义进行所谓的批判，表面上看似坚决彻底、不偏不倚，然而却在实际行动中回避他人的批评，甚至畏惧公开表达自己的主张(22)。这种怯懦态度在革命道路上就表现为对“现存东西”“目前斗争”的崇拜性，表现为调和与折中的倾向(23)。

最后，在列宁看来，“经济派”的理论实质是自发经济决定论，即主张社会主义是工人自发经济运动的必然产物，只要资本主义生产力持续发展至某一临界水平，“资本主义的灭亡”与“社会主义的胜利”便会自动实现。列宁批判“经济派”高举新的旗帜，实质上是传播陈旧的自发和平过渡思想，其根本意图是削弱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革命性质，使其最终沦为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政党。

(三)剖析错误思潮的重大危害

深刻剖析错误思潮的重大危害是引导人们警醒并自觉抵制错误思潮的关键。列宁采取预测分析法，一针见血地指出“经济派”潜在的重大危害。

首先，阐明“经济派”取消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的做法将使革命迷失方向。第一，“经济派”扩散“马克思主义的危机”论调(24),这事实上否认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科学性和马克思主义动态发展的鲜明特征，实则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攻击、篡改和修正，为放弃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与政治革命理论提供合理性论证。第二，“经济派”借助富有煽动性和吸引力的口号与论述，例如，鼓吹“反对正统”等时髦字眼(25),展现出激进的革命姿态，实际是贬损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与伟大性，这将诱导工人阶级抵触马克思主义，非法地废除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第三，“经济派”混淆基本概念，例如，将“阶级斗争”简化为“经济斗争”、将“民主”等同为“自发性”,误导公众，腐蚀工人的社会主义意识，其后果是动摇马克思主义的群众基础。总之，“经济派”取消马克思主义对俄国革命指导地位的做法，最终必将使俄国革命丧失先进理论的指引而迷失方向。

其次，剖析“经济派”对自发经济决定论的信奉将使革命误入歧途。在唯物史观视域下，“经济派”缺乏对人类社会发展复杂性的深刻洞察，将经济视为社会历史变迁中唯一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无视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这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观点的庸俗化解读，注定滑向机械决定论和形而上学的思维误区。恩格斯晚年曾直接批判过经济决定论的谬误，强调历史是无数单个人意志合力和经济、政治、文化等多种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列宁指出：“根据经济利益起决定作用这一点，决不应当作出经济斗争(等于工会斗争)具有首要意义的结论，因为总的说来，各阶级最重大的、‘决定性的’利益只有通过根本的政治改造来满足，具体说来，无产阶级的基本经济利益只能通过无产阶级专政代替资产阶级专政的政治革命来满足。”(26)“经济派”崇拜经济斗争而轻视政治斗争，无法把握社会历史发展的多维度性及其相互作用，最终将误导工人阶级错失俄国当下政治革命的宝贵时机，使工人阶级永远不能摆脱被压迫、被剥削的地位。

最后，昭示“经济派”消解党的领导力量将断送革命前途。在列宁看来，“只有以先进理论为指南的党，才能实现先进战士的作用”(27)。“经济派”盲从于自发性工人运动，不仅会加剧党内思想混乱，还会改变无产阶级政党的阶级属性，最终必将弱化党对工人运动和俄国革命的思想、政治领导力量。“经济派”主张广泛民主，反对革命家组织对工人运动的集中统一领导，这实际上是对无产阶级先锋队作用的虚无化，是对社会主义革命道路的偏离。实践中，“经济派”观点的传播导致工人运动的各个“斗争协会”实施分散，甚至矛盾的经济斗争战术，缺乏统一、长远的战略规划，与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背道而驰。列宁警告，“经济派”的主张将导致党对工人运动的政治领导作用被边缘化，使党沦为受自由派随意支配的附庸，“把刚刚开始的工人运动变成自由派的尾巴”(28),最终将断送革命前途。

三、坚持策略选择的多维技巧融贯法

列宁对“经济派”的批判高度重视错误思潮批判的方法论建构，既注重批判话术的灵活性，又强调批判方法的巧妙性，同时强化批判程序的规范性，实现了错误思潮批判的多维方法的有机贯通，从而显著提升了批判的影响力。

(一)强化批判话术

列宁在批判“经济派”过程中，经常运用特定话术作为其陈论策略，这些话术策略不仅展现了列宁独具魅力的语言艺术，也显著增强了其批判的感染力和说服力。其一，引经据典式话术。列宁在《怎么办?》中写道：“而《工人事业》杂志却没有从实质上讲过任何一句话，只是竭力用一大堆无聊的蛊惑人心的胡言乱语来搞乱问题。于是，无论我们怎样不乐意，也不得不费些时间来首先打扫一下这个奥吉亚斯的牛圈。”(29)据古希腊神话记载，奥吉亚斯在统治西部厄利斯地区时，在宫殿前的高墙内圈养了三千多头牛。三十年间，牛粪未曾被清理、堆积如山，导致环境极度污浊。列宁巧妙地援引这一典故，生动揭露了当时政治领域中机会主义派别的肮脏、丑恶行径，使其批判呈现出强烈的感染力。其二，生动修辞式话术。列宁批判“批评自由万岁”的口号徒有其表，为了进一步展现其虚伪性，他以“空桶”寓言作比，指出“经济派”的声音看似响亮实则无力，形象揭露其缺乏独立思想的问题(30)。除了比喻，反讽也是列宁批判错误思潮常用的修辞方法，他利用事实和词义的差距，用“聪明绝顶”“机灵的人们”等讽刺话语批判“经济派”自作聪明下的愚昧无知，呈现出极高的语言表现力。最后，破立统一式话术。列宁不仅对“经济派”所秉持的手工业式方法进行了全面的批判与解构，更在批判的同时澄明了政治斗争、革命理论、党的集中统一领导的重要意义，坚持“破”中有“立”,为建立新型工人阶级政党指明了思想建设的根本方向。

(二)巧用批判方法

在批判错误思潮的过程中，列宁巧用了多种批判方法。其一，辩证分析法。面对“经济派”宣称的“只在经济基础上进行政治鼓动”论调，列宁强调单纯的经济斗争的局限性及其与政治斗争的辩证关系，突破了对经济决定论的盲目崇拜，指出忽视政治斗争重要性行为和“在政治上自杀”没有两样(31)。其二，情理融通法。现实的人总是理性与情感相互交融的存在，列宁对错误思潮的批判不仅以事实经验和逻辑证明为支撑，而且注重表达对工人阶级处境的共情和对革命理想的热忱。例如，他指出：“而我们有理由指望，只要我们能够用我们的先驱者即70年代的革命家那种献身的决心和毅力，来鼓舞我们的比当时更广阔和更深刻千百倍的运动，我们就一定能够获得我们的先驱者在当时已经享有的这个光荣称号。”(32)这些充满激情的表达极大地激发了工人阶级的斗志。其三，典型透视法。列宁重点选取“经济派”代表人物马尔丁诺夫、纳杰日丁、克里切夫斯基等人的核心观点，分别批判他们否定政治斗争、贬低革命组织、宣传伯恩施坦主义等主张。核心人物、典型观点往往是错误思潮传播的意见领袖与流量支撑，运用典型透视法能显著提高错误思潮批判的精准度、深刻度与影响度。

(三)规范批判程序

批判错误思潮需要通过恰当的程序来进行，科学的批判程序有助于提升批判的效果和促进批判目的的实现。在《怎么办?》中列宁对“经济派”的批判充分建构并呈现了错误思潮批判的规范程序。

第一，坚持有的放矢，靶准错误思潮批判对象。明确所要批判的究竟是“什么具体观点”以及批判究竟“为了什么”,这是保证对错误思潮批判有的放矢、对症下药的前提。在批判“经济派”进程中，列宁清晰地界定了批判的对象，即“经济派”主张的单纯经济斗争和自发性的错误观点;强调批判是为了“使工人运动脱离这种投到资产阶级羽翼下去的工联主义的自发趋势，而把它吸引到革命的社会民主党的羽翼下来”(33),使党成为组织并引领政治揭露工作、以实际行动赢得群众信任的“先锋队”(34)。

第二，坚持系统思维，健全错误思潮批判机制。列宁在《怎么办?》中坚持系统思维，将错误思潮批判视为一项系统工程。一是强调错误思潮批判必须在坚定捍卫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的边界中进行，明晰错误思潮批判的党性原则。二是强调错误思潮批判的长期性和艰巨性，重视错误思潮批判专业队伍建设。列宁主张发挥工会组织、职业革命家的作用，为建立错误思潮批判的常态化机制提供人才保障与组织保障。这一要求指明了错误思潮批判的责任主体。三是强调错误思潮批判中理论宣传的作用，号召主动争夺思想阵地。列宁意识到，对“经济派”的成功批判最终要体现在广大人民群众能够辨识并自觉抵制其消极影响，主张利用工会小册子、全俄政治报等多重渠道扩大政治宣传，扩大党的革命思想在工人群众中的影响力。这一要求指明了错误思潮批判的载体与操作方式。

第三，坚持批判性与建设性的统一，主张通过“灌输”革命理论来反对和抵制错误思潮。列宁指出，意识形态只有“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或者是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35),全体党员和人民群众的思想阵地，马克思主义不去占领，各种非马克思主义甚至反马克思主义就会占领。如果工人运动只是依靠自身力量自发开展，那么工人群众的脑子里只能形成关于罢工、与雇主谈判以及争取改善劳动与生活条件的工联主义意识(36)。因而，党要高度重视培养工人的革命积极性和政治意识，将革命的理论“从外面灌输进去”(37),“灌输法”是抵制错误思潮的根本方法。

四、列宁批判错误思潮科学方法的当代启示

虽然列宁已经逝世百余年，且当今时代错误思潮的传播内容与形式经历了巨大变化，但是错误思潮的传播实质与意图并未发生根本变化，列宁的《怎么办?》所集中呈现的批判错误思潮的科学方法对我们当下意识形态领域斗争工作依然极具启示意义。

(一)坚持实践目的导向，贯彻“三个服务”批判原则

我们应当坚持列宁在《怎么办?》中以实践目的为导向的批判错误思潮路径，贯彻错误思潮批判的“三个服务”原则，这是错误思潮批判的最高方法论自觉。

第一，坚持错误思潮批判为现代化强国建设服务。

新时代新征程，“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38)为实现民族复兴、国家富强和人民幸福的宏伟蓝图扫清思想障碍，确保现代化强国建设的正确方向，这是一切错误思潮批判的直接目的与实践起点。

第二，坚持错误思潮批判为捍卫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服务。

“实践告诉我们，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归根到底是马克思主义行，是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39)历史证明，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的根本指导思想，背离或放弃马克思主义，我们党就会失去灵魂、迷失方向。清除思想领域的杂音，捍卫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确保国家与民族的发展始终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方向前进，这是一切错误思潮批判的根本目的与合理边界。

第三，坚持错误思潮批判为巩固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服务。

“坚决维护党中央权威、保证全党令行禁止，是党和国家前途命运所系，是全国各族人民根本利益所在，也是加强和规范党内政治生活的重要目的。”(40)通过批判错误思潮，坚决且有效地抵制任何试图削弱或挑战党的集中统一领导的错误言行，确保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地位不动摇，为全面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提供坚实政治保障，这是一切错误思潮批判的关键目的与中心任务。

(二)澄明错误思潮的本质与危害，用彻底的理论说服人

马克思指出：“理论只要说服人[ad hominem],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ad hominem]。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41)我们需要借鉴列宁在《怎么办?》中对“本质—现象”分析法的运用，洞察以各种形式呈现的错误思潮本质，加强错误思潮批判的穿透力和说服力，这是错误思潮批判的经典方法和基本要领。

一方面，提升批判洞察力，精准把握各类错误思潮的理论实质。列宁透过“经济派”的虚假口号、经济主张，指出其机会主义、教条主义、折中主义的实质，并坚决同“经济派”划清界限。这启示我们，面对形形色色的错误思潮，我们要提升辨别真伪的能力，警惕各种形式的意识形态陷阱;不仅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深入剖析错误思潮的实际属性、立场站位与利益诉求，洞悉其理论本质、真实意图，这是有效批判错误思潮的基本举措。

另一方面，警惕错误思潮的现实危害，将其扼杀于萌芽状态。当今中国正在经历社会结构、利益格局的深度调整与重构，现实世界急剧变迁导致思想文化呈现多元交织发展态势，错误思潮的传播形式更加多样、作用方式更加隐蔽。我们要对错误思潮的传播保持高度敏感，及时捕捉错误思潮的传播动态并透彻剖析其危害，这是同错误思潮作斗争，维护意识形态领域健康有序发展的有力举措。

(三)灵活运用批判策略，推动批判的力量转化为实践的力量

列宁对“经济派”的深刻批判彰显了理论批判的终极目的，即将理论的力量转化为实践力量，最终推动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健康发展。当下我们对错误思潮的批判应当学习列宁在《怎么办?》中使用的多维技巧融贯法，针对不同情况采取巧妙的批判方法，确保错误思潮批判能够转化为解决现实问题的物质性力量，这是错误思潮批判时代化要求和有效策略。

其一，创新话语表达，全过程强化错误思潮批判的实效性。面对理论水平较低的党内成员与工人群众，列宁在《怎么办?》中全程采用了通俗易懂的论述方式与生动形象的比喻描绘，将复杂的理论问题转化为贴近群众生活、易于理解的实例和结论，使民众更加轻松地把握“经济派”的理论本质，极大增强了批判的说服力和感染力。在当下错误思潮批判工作中，我们应该积极创新话语表达，灵活运用修辞艺术、经典典故及智慧哲理，使舆论引导贴民心、接地气，从而有效激发民众的理解与认同，最终在“破”的基础上积极引导人们“立”起正确的思想和价值观。

其二，弘扬情理交融法，全方位提升错误思潮批判的影响力。面对社会信息化背景下错误思潮传播更加生活化、感性化、碎片化的新形式新特点，我们一方面要坚持以理服人，充分运用逻辑推理，在批判中坚持摆事实、讲道理，力争以透彻的理论说服人;另一方面要尊重人的感性存在规律，强化批判中的感性因素作用和感性方法运用，懂得以情化人，通过情感上的共鸣和理解，增强主流意识形态对人的心灵感染力，最终使批判既有“深度”又有“温度”。

其三，完善批判流程，全链条同错误思潮争夺思想阵地。一是要坚持提升全党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筑牢全党团结的思想根基。政治坚定根植于理论透彻。俄国社会民主党内“经济派”谬论之所以蔓延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党员理论功底薄弱，未能明确马克思主义关于经济基础作用观点与经济决定论的本质区别。当今部分党员干部亦面临理论素养不足的问题，致使他们易受自由主义、民粹主义、历史虚无主义、普世价值论、极端个人主义、享乐主义、“去政治”与“去崇高”等错误思潮侵扰。这要求我们首先必须强化全党理论学习，不断提升全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二是要打造坚强有力的意识形态工作队伍。列宁曾着重指出，社会民主党人需扮演“理论家”“宣传员”“鼓动员”及“组织者”(42)等多重角色，深入广大民众之中，积极开展革命理论的宣传与教育工作。当下我们对错误思潮的批判应注重培养理论功底深厚、政治信仰坚定、政治洞察力敏锐的意识形态工作队伍，为维护党的意识形态安全提供坚实可靠的专业人才队伍。三是要加强党的宣传媒介建设。随着信息技术迅猛发展和全媒体时代的到来，互联网成为错误思潮传播的主要媒介，我们应积极将党的创新理论有机融入网络意识形态建设，高度重视同错误思潮抢占网络舆论阵地，推进党的意识形态工作的时代化，这是当下错误思潮批判的重中之重。

最后，推进教育方式方法创新，全主体坚持并灵活运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灌输方法。当今时代错误思潮的传播形式与人民心理特点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的宏大叙事和垂直、单向灌输难以发挥实效。因而，思想政治教育所有主体都应该紧随时代变迁与社会需求，灵活运用并优化灌输方法。例如，在灌输过程中坚持主导性与启发性相结合，在灌输方式上坚持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相结合，在灌输形式上做到“大雨漫灌”与“细雨滴灌”相结合，最终在灌输目标上实现精准深入与广泛渗透相结合。总之，立足于人们接受心理的新变化，采取更加灵活的灌输方法，从外化走向内化，有效提升人民的政治认同，这是新形势下批判并超越错误思潮的根本方法。

注释：

(1)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54.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55.

(3)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1.

(4)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4.

(5)参见:李东明.列宁《怎么办?》对“经济派”的批判及其当代鉴示[J].思想教育研究,2022(11):79.

(6)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6.

(7)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8.

(8)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3.

(9)参见:王进芬.列宁关于发展党内民主限度的理论阐释[J].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45(4):2.

(10)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6.

(11)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31.

(12)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28.

(13)列宁.列宁专题文集:论无产阶级政党[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95.

(14)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2.

(15)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2-23.

(16)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8.

(17)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8.

(18)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5.

(19)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60.

(20)列宁.列宁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63.

(21)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3.

(22)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7-18.

(23)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0.

(24)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1.

(25)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6.

(26)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45.

(27)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4.

(28)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6.

(29)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46.

(30)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8.

(31)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53.

(32)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7.

(33)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8.

(34)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85.

(35)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8.

(36)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9.

(37)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9.

(38)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1.

(39)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16.

(40)关于新形势下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全文)[EB/OL].[2016-11-02][2025-02-07].https://wwwhtbprolxinhuanethtbprolcom-p.libdb.ucass.edu.cn//politics/2016-11/02/c_1119838382_2.htm.

(4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9-10.

(42)参见:列宁.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79.

(作者简介：刘睿，华中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马克思主义与现实问题;许琪，华中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发展史研究中心研究助理。本文原载《文化软实力》202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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