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诚卖港口和中美战略博弈

概要：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在商言商，国际商业一定是和国际政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李家的这43个港口卖给美国公司，美国政府就可以要求贝莱德对中国商船收取高额费用，甚至根本不许进港。因为美国政府对美国公司有管辖权。显然这是美国特朗普政府的一步黑棋，而李家就是这个黑棋子。美国可以借此掐断一带一路，中美博弈的整个大盘都会受到相当大的损失。

2025年3月4日李嘉诚的长江和记集团宣布，将其23个国家的43个港口拥有和运营的199个泊位以228亿美元出售给贝莱德TIL财团。TIL公司是港口运营公司，股东是意大利的MSC地中海航运集团、贝莱德旗下的全球基础设施基金(GIP)和新加坡主权基金GIC。

具有内地背景的香港大公报很快做出了反应，发表了还算隐晦的批评文章。内地港澳主管部门的网站转发了这些文章。香港特首李家超发表了三点看法。前特首梁振英也发表了谈话。

政府的愤怒溢于言表。

这以后网络上演了一出攻防战。绝大部分群众站在国家一边，而一些网络名人，例如郎咸平、台湾的蔡正元、郭正亮等站在了支持李嘉诚一边。关键不在于他们亮明了自己的真实面目，而在于他们散布的是谎言，因而他们起到了掩盖真相的作用。

3月21日，香港《大公报》再发文《停止交割，切勿因小失大》， 指出：

对于那些轻视法律、做出损害国家安全和发展利益行为的实体及个人，其道路只会越走越窄。商业决策若只求一己之私、漠视国家利益，那么无论其算计多精、利润多丰，与遭到国人唾弃、背负“卖国”骂名相比，孰轻孰重不言自明。最后，笔者从商业并购操作层面，奉劝有关企业和人士：停止交割，切勿打错算盘、因小失大。

文章点到了问题的实质，也指出了可行的道路。

目前这笔港口交易还没有交割。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李家停止交割。一条是政府否决交割，就像德国政府在汉堡港问题上做的那样。不仅仅是香港特区政府，中国中央政府，所有港口所在地的国家，都有权利行使主权责任，对交易进行核查，批准或否决交易。所以离交易真正达成还有相当的时间。

例如根据巴拿马宪法第325条，巴拿马港口的交易，巴拿马政府审核通过后，要提交立法部门批准，然后再进行全民公投。显然这个交易没那么简单。

卖港口这个事可以从5个层面来进行分析。这就是从金融专业的角度，从法律的角度，从国家安全和国家战略的角度，从企业主底线的角度，以及从思想和理论的角度。

一、从金融专业角度的分析

根据2024年6月30日的长江和记集团半年报，这些出售港口业务比中国内地和香港业务好，收入总额比2023年同期增长12%，运营利润总额(EBITDA)增长27%，60%的吞吐量比例却贡献整个港口收入总额的82%和运营利润总额的79%。而中国内地和香港的港口同期收入为负增长2%，运营利润增长为+8%。

整个港口业务收入占集团营收总额的9%，运营利润总额的15%。港口业务在长江集团里面是利润贡献者，而这43个国际港口更是主力。

228亿美元的价值也体现了较好的收购价。假设2024年下半年仍然有27%的高增长率，这相当于14.3倍的EBITDA比值。而目前交通运输物流行业板块国际股票市场上是12倍左右，11.3-13.9区间。

目前买方团队正在进行尽职调查，根据双方协议，将在2025年4月2日或之前签订。

从金融专业的角度说，卖的价格基本上是平价，溢价较小。关键在于预期。如果预期港口所在地经济波动或经济下行，这是个不错的价格。由于特朗普总统向全世界打贸易战，世界经济和世界贸易的风险都显著增加。因此从金融的角度说，这是个不错的买卖。

郎咸平做了一个视频，批评网民对李嘉诚的批评是不懂经济。他说巴拿马的两个港口以及包括这两个港口在内的被出售的43个港口利润贡献只有40%，而在大陆和香港的11个港口贡献利润60%以上。郎咸平的意思是，这43个港口没有持有价值，趁着特朗普打压中国的机会卖掉是李家的聪明。

郎咸平说的是谎言。中国内地和香港以外的港口盈利能力都很好，李家卖掉港口，而且是从公司业务中割掉了一大块肉，显然不是出于金融业务的考虑，而是屈从于特朗普的胁迫。这是一个战略判断。出售方和购买方都赌特朗普能打赢全球贸易战。这是一个为了蝇头小利而失去了长远发展战略的举措。或者说这是一个挑夫走卒的商人举措，而不是一个敢冒风险的企业家举措。

二、从法律角度的分析

路透社3月19日的文章《中国大陆和香港对长江和记的港口出售有何影响?》通过采访法律界人士给出了如下的说法：

虽然一些分析人士表示，由于被出售的港口都不在中国大陆或香港，因此中国的监管范围有限，但一些法律专家表示，北京仍可以审查这笔交易。 如果中国大陆以外的交易具有消除或限制中国国内市场竞争的效果，则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机构可以通过适用反垄断法获得域外管辖权。

当局还可以利用2021年实施的《安全审查或外国投资办法》来审查与国家安全相关的重要领域的外国直接投资，包括基础设施。

Haldanes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Felix Ng表示，这些措施取消了对外国公司持有的利益收购的排除，“这表明，如果目标涉及中国相关实体，中国当局可能有权审查外国对外国的交易”。Ng表示，虽然长江和记注册在海外，但它在中国都有业务，北京或许可以此作为参与的理由。

律师们表示，香港缺乏要求政府对战略资产出售进行审查的法规，这反映了其作为自由放任自流的转口港的传统角色。 这使得政府除了2020年《国家安全法》直截了当而广泛的工具来调查涉及本地公司的外国交易外，几乎没有其他选择。

北京实施的法律对恐怖主义、勾结外国势力、颠覆国家政权和分裂国家国家罪处以无期徒刑。

“鉴于其敏感性，在《国家安全法》的广泛范围下，还有进一步调查的空间，特别是串通或间谍罪，”香港大学法学院教授杨西蒙(Simon Young)说。Young说，串通罪必须涉及意图破坏中国或香港政府政策以造成严重后果的个人或公司。 同样，间谍活动也必须涉及意图通过传播或提供对外部力量有用的信息来危害国家安全的人。 “我不知道是否有证据表明有意通过签订港口协议来危害国家安全，”他说。

虽然一些政界人士和分析人士也表示，很难看出这笔交易会如何违反国安法，但保安局局长可以发出通知，有关人士或组织不得直接或间接处理被合理怀疑与危害国家安全的罪行有关的财产。

律政司司长、保安局局长或警务人员可行使权力，冻结、限制、没收和没收与干犯危害国家安全罪行有关的财物。 该法第29条规定，中港政府“严重干扰法律或政策的制定和实施”的行为“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可能构成勾结外国势力的犯罪。 该法律还具有法外范围，适用于居民和非居民。

香港当局在2021年利用国安法和实施细则冻结了Next Digital的资产，并援引权力强制清算被监禁的民主派大亨黎智英的上市公司。

毫无疑问，路透社是站在美国和英国立场上的。但是这篇文章借法律人士的口指出，中国政府和香港政府有权利根据对国家安全和国家战略的影响，对交易甚至交易人采取法律行动。路透社没有指出的是，世界各国政府都有这个权利，尤其是美国政府近年来在大肆滥用这个权利。欧盟在中欧汽车贸易中也在滥用这个权利。

为什么西方政府可以使用甚至滥用这个权力，中国政府就应该被剥夺这个权利?这正是蔡正元和郭正亮这两个还算有点分析能力，但是知识基础是垃圾的人视频讲话中的核心问题。这个问题我们后面再讲。

三、国家安全和国家战略角度的分析

下面这张图是和记港口的全球网络：

这43个被出售港口包括了长江和记集团在中国境外所有的港口，从它自己官方网站披露的港口图可以看到，欧洲有13个港口，位于比利时、德国、波兰、西班牙、瑞典、荷兰和英国。亚太地区出售11个港口，位于印尼、马来西亚、缅甸、巴基斯坦、南韩、泰国、越南和澳洲。中东地区有12个港口，位于埃及、伊拉克、阿曼、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美洲有7个港口，位于墨西哥、巴哈马和巴拿马。

从图中可以清楚看到，这些港口都处于一带一路的重要位置。对中国全球贸易战略布局有重要价值。

根据Drewry航运研究报告，根据2023年的权益吞吐量，世界前7大国际航运集团控制了40%的全球贸易航运市场份额，如下图：

中国国企招商局港口和中远海运港口排名第二、三位置，分别拥有6.4%和6.2%的市场份额，新加坡的PSA国际集团排名第一，7.2%市场份额，李嘉诚的和记黄埔港口集团排名第六，5%市场份额。丹麦和阿联酋公司排名第四、五。

分析对比招商、中远和和记海外控股(注意是控股，权益>=50%)港口分布，情况就更明晰了。招商局仅在多哥、斯里兰卡、吉布提和巴西控股并运营5个港口，中远只在希腊、比利时、西班牙和秘鲁有4个港口。所在地区也不是贸易集中区，但其吞吐量和市占率远远超过和记43个港口。这说明中资港口运营能力远超和记。

不仅如此，丹麦马士基旗下的APM码头航运公司在全球拥有27个控股港口，虽然无法查到新加坡PSA和迪拜世界港口公司的控股港口数据，大概率不会超过43个。

这次贝莱德财团里的收购方有TIL，TIL的大股东是MSC,少数股东是贝莱德旗下的GIP全球基础设施基金和新加坡主权基金GIC(也是PSA国际的股东)，如果收购成功，MSC会一跃成为全球前三名的航运公司。MSC(地中海航运集团)虽然总部在日内瓦，是意大利Aponte家族的非上市私有企业。

美国的SSA航运集团仅仅排名第十，贝莱德财团的收购会大大提升美国对全球航运的控制。在此交易的背后，是美国、意大利和新加坡航运集团盟友要对中国航运集团的残酷竞争。

有两个非战略性的情况可以先考虑。一个是网络传言，中资企业曾经出过更高的价格来购买李家的港口或部分港口。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李家为何不在商言商呢?

另一个是，实际上中国国有港口机构比李家更敢于投入，更善于经营，更具有战略前瞻性。希腊的比雷埃乌斯港就是一例，我们曾亲眼见到。相关资料网上都有，这里不多说。这些年中国无人港口建设独步世界，中国港口建设已经形成了完整供应链、设备体系，以及智能化运营，这已是李家远不能比的。

我们猜想，贝莱德购买了这些港口，也无法运营好。没有中国的技术，中国的资金，中国的经验和特别特别聪明的中国人，美国人玩不好。贝莱德不知道吗?当然知道。显然购买方的购买决定不是一个金融决定、一个经济决定，而是一个政治决定。目的就是配合特朗普斩断中国的贸易通道。

特朗普上台后出台了两个政策，一个是控制巴拿马运河，一个是对中国商船收取高额费用。这里不谈对中国造的船也收取高额费用，那是针对中国造船业的。特朗普的这两个政策，目的很明确，就是把中国商品赶出美国，赶出美洲，特别是大西洋沿岸地区和国家。有人说中国在南美修建的钱凯港可以起替代作用。起不了。因为从太平洋沿岸到大西洋沿岸的内陆运输成本太高了。

现在加勒比地区国家已经为此要求与美国国务卿会谈了。

李家的这43个港口卖给美国公司，美国政府就可以要求贝莱德对中国商船收取高额费用，甚至根本不许进港。因为美国政府对美国公司有管辖权。

显然这是美国特朗普政府的一步黑棋，而李家就是这个黑棋子。美国可以借此掐断一带一路，中美博弈的整个大盘都会受到相当大的损失。

中国人需要明白，美国的市场早晚会失去。欧洲的市场也会失去一大半。中国经济的未来在全球南方，当然欧洲也有一部分，因为毕竟欧洲不是铁板一块。从长远看，65亿人的市场早晚会超过那5、6亿人的市场。就像中国国内，那12亿人的市场早晚要超过那2亿人的市场。所以一带一路战略布局对中国至关重要。美国要和中国脱钩，中国可能没有太好的办法。但是中国绝不能让全世界都在美国的胁迫下与中国脱钩。

巴拿马媒体说，加勒比海盗回来了。确实如此。

这个港口交易本质上是李家给特朗普政府献上的投名状。李家这个配合美国围堵中国的交易，很邪恶，很无耻。李家如果不能悬崖勒马，他们的商业之路也走到头了。所以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在商言商，国际商业一定是和国际政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关于特朗普上台后中美战略博弈的新战略态势，我们会有另外的文章做分析。别听蔡正元和郭正亮的，他们不会战略分析。

四、企业主底线角度的分析

多年前，李嘉诚的表弟兼小舅子曾多次请我们吃饭，讨论的主题就是到底什么是企业家?我们告诉他，自熊彼特的企业家理论发表之后，经济学界接受了这个理论，并且认为是对经济学理论的重大突破和创新。

按照熊彼特的理论，香港没有企业家，中国内地在当时也没看出来谁是企业家(当然现在不一样了)。我们一般称为企业家的人，应该称为企业主，也就是创立企业的人。按照熊彼特的理论，企业主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循环流转经营者，这类人是商人;一类是资本家。而企业家是指拥有5种创新能力实现了创造性毁灭的人，简单地说就是创造了一个新的产业，或者是创新了方式方法让别人无路可走的人。

我们直截了当地说，李嘉诚不是企业家，是商人。但是商人也有好商人，坏商人之分，这是因为从商要有底线。商人或者说是企业主，第一条底线就是法律。偷税漏税，贿赂官员，强买强卖，内幕交易，甚至组织黑社会，这样的企业主在内地比比皆是。

第二条底线是道德。

在中外历史上，对缺德商人的批判充斥着各种作品，例如威尼斯商人，葛朗台，中国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商人等等。由于缺德商人的存在，各国社会对商人的整体评价都很低。尽管资本主义产生以来，资本主义的政治学、经济学和法律学力图改变对商人的评价，但是社会的基本价值评价是这些所谓的理论改不了的。

我们说我们没有研究过李嘉诚的商业，但我们的感受和耳闻使我们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除了英资，华人在香港做地产最早成功的是霍英东，他还是香港地产协会的主席。但是港英政府对华人地产商进行打压，不给他的项目供水供电，迫使霍英东退出了香港地产界。那么李嘉诚到底有何德何能，能够在港英政府的控制下，后来居上把地产做得风生水起?李嘉诚与当时的港英政府到底有什么内幕交易?

李嘉诚控制的香港码头工人经常罢工到底是怎么回事?香港人都知道，李嘉诚地产房子的质量比较差，全靠能拿到好地段卖钱。这其中又有什么名堂?

让香港人最不耻的就是，李嘉诚的儿子宣称要投资高科技，以数码港的名义从香港政府那里拿到了地，结果又是一个商业住宅开发。更令香港人生气的是，这个数码港住宅项目中的网络信号非常糟糕。

还有一件事很让人疑惑，就是李嘉诚拿到了长安街和王府井交口的最具价值的地块。在内地，有关内幕交易的消息沸沸扬扬。

当然还有很多其他事情。所有这些事情综合起来看，李家不但不是企业家，而且不是好的商人。充其量不过是投机商而已。

但是社会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商人并不奇怪。问题在于政府有没有鉴别力、引导力和监管力。发生这样的事情，与政府长期疏于监管，缺少相关信息渠道有关。政府难辞其咎。

卖港口的事是坏事也是好事。政府应该对损害国家利益，毫无商业底线的商人出重手让他无路可走，这对于建立一个遵纪守法的商业环境至关重要，对于断绝投机之路，创造一个能够涌现企业家的商业环境也至关重要。

五、从思想理论角度的分析

卖港口的事情爆出来后，网上出现了大量言论支持李嘉诚，依据的道理是自由经济、在商言商。还有一种依据就是民营企业。这是可笑而无知的。因为这种自由主义经济学理论来源于美国，现在已经被美国抛弃了。

从80年到现在，这个自由经济理论引导美国走向破产。现在美国两党已经形成共识，必须抛弃这种理论，代表就是现任美国副总统万斯最近发表的讲话，以及民主党政府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去年4月份的讲话。这两个讲话都严厉批评了自由贸易理论，否定了市场有效性，都肯定了政府对经济干预的权利，都肯定了政府对国家经济安全和政治安全的责任。

更可笑的是，在发达国家根本没有民营企业这个概念，所有上市公司都叫公营企业，非上市公司叫私营企业。当然发达国家也有许多国有企业。对所有这些企业的监管是一样的。而在中国，缺德经济学家创造了一种民营企业的政治正确，好像只要你是民营企业，做什么事都可以。可怕的是，这个概念已经被政府采纳了。

中国大部分知识分子还生活在过去时代的那些思想理论之中。为什么自由经济理论是垃圾?历史和实践是怎样否定这个理论的?经济学理论本身存在着哪些否定这个垃圾理论的元素?关于这些问题，我们在这里不做讨论。

但是中国政府必须意识到，中国虽然走出了一条与欧美不同的成功之路，并且迫使欧美转过头来向我们学习，但是我们并没有形成我们自己的理论涵盖。中国人思想是乱的，每当大事临头时就会争论不休。这对于中国自己战略目标的达成有非常大的负面作用。在中美战略博弈中，也每每在舆论战中处于下风。

我们没有好的思想理论战线的领导者，没有好的思想理论战线的骨干，更没有好的思想理论方面的大军。相反，中国的道路和中国的战略目标并没有得到强有力的思想理论的支撑，只有一些散兵游勇做一些并不完善的阐述。

蔡正元和郭正亮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他们能够实事求是地看到台海局势的现状，也能分析中美战略博弈的一些状况。但是他们整个知识体系还在旧的框架里，这个旧的知识框架实际上在影响着他们的政治立场，虽然在中美博弈的大局中他们能看清很多事情，但是他们的局限性也非常大，这就是他们对卢沙野大使讲话的不满和支持李嘉诚的原因。

中国政府应该认识到，这样的知识分子是不可靠的。但是我们并没有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自己的理论来教育下一代。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中美博弈的未来结果就是不确定的。中国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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