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荒诞:评何祚庥院士的政治经济学“创新”
如此荒诞:评何祚庥院士的政治经济学“创新”
卢映西
政治经济学与其他一切科学理论一样,需要不断创新不断发展,有何祚庥院士愿意跨界加入政治经济学创新队伍,本是件不亦乐乎的好事。但是,不是所有与经典理论不同的说法都能称为“创新”。事实上,一定会有相当部分新说法最终都要被实践或逻辑证明为谬误。很遗憾,通读了何院士发表在《中国科学院院刊》2016年第8期上的《必须用时代化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指导当代政治经济学的创新和发展》一文,不客气地说,文中观点连谬误都称不上,只是些无视常识的笑话。
一、CPU成本不能用劳动价值论解释?
何院士说:“CPU成本每18个月即下降一半的摩尔定律……仅用劳动价值论将完全无法作出解释。”但劳动价值论告诉我们,劳动生产率越高,单位商品的价值量就越小。历史上,由于劳动生产率提高而导致商品价值量大幅下降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金属铝刚进入人类社会的时候是非常贵重的,据说拿破仑宴客时,自己用铝餐具而宾客用银餐具,以示尊卑有别。而现在,铝早已是人们司空见惯的“贱金属”了。铝的价值变化能解释,怎么碰到CPU的价值就“完全无法作出解释”了?在这里,与其说何院士发现了一种劳动价值论无法解释的现象,不如说他发明了一种新的“何氏逻辑”。
二、技术进步会导致剩余价值归零?
科技进步之快,使人们日常经济生活日新月异,的确容易让人眼花缭乱找不着北。
但经济学不是科技学,科技作用于经济,主要体现在提高效率,比如过去需100人做的事情,现在可能1人就能完成。变化幅度虽大,在经济学角度看仍属量变。如果劳动价值论能解释从100人减到99人的科技进步,就同样能解释减到1人的进步。搞理论,就是善于从变化中把握不变的东西,因为不变的东西才有可能揭示本质。在这里,懂经济的人看到的是无论科技如何进步,都改变不了商品是劳动产品这一本质属性。万变不离其宗,抓住宗,才不会被事物表面的变化所迷惑。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劳动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是人类活动的基本形式,这一规定性是贯穿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史的。与劳动不同,有些范畴属于历史范畴,如价值和剩余价值等。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社会生产力会不断提高,最终会导致生产关系的革命,商品、价值和剩余价值等范畴都会消失,成为历史遗迹。但是,虽然单位产品凝结的人类劳动量会不断减少,却永远不可能等于零,满足人类需要的产品仍然是人类通过劳动改造自然的成果。只要这个根本属性不变,创造新产品的活劳动就永远不可能消失,只不过那时的劳动已经从人们的谋生手段变成了第一需要。但何院士说:“在当前,虽然制造机器人要投入一定的活劳动,但未来将完全可以做到由机器人来生产机器人;也就是在发展的未来,活劳动所创造的剩余价值,将等于零。”在何老描绘的愿景里,未来社会不再需要活劳动,所有产品都像现成的馅饼那样从天下往下掉。我们只能说,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当真的奇思妙想。
三、使用价值=价值?
何院士最关键的“创新”是不经论证地给出一个公式:
效用 ≡ 使用价值=社会平均必要简单劳动所创造的价值×科技效率因子×市场效率因子
有点政治经济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商品的使用价值反映的是人与物的关系,价值反映的是人与人的关系,使用价值的单位是衡量实物所用的单位,如吨、米、件、个等,价值的单位就是时间单位,如天、小时等。在不同性质的量之间划等号,是物理学的初学者都不容易犯的低级错误。当然,何院士会说,他所说的使用价值(效用)和价值一样都用社会平均简单必要劳动来度量,可是那将会出现类似一只杯子的效用等于若干小时的笑话。事实上,马克思说不同性质的使用价值之间不可比较,是具有铁一般的逻辑力量的。西方经济学尽管很牵强地坚持不同效用之间可比较,但也不敢荒谬到用时间度量效用的程度。
此外,公式中的两个因子如何量化,何院士没说。为什么只加这两个因子而没加其他因子,还是没有说明。不需论证,拍拍脑袋就能搞“创新”?
四、葡萄酒困惑=转形难题?
何院士说:“在劳动价值论发展的历史上,最为常见的批评,即所谓‘葡萄酒困惑’。一箱葡萄酒在贮藏了几十年后,其香味、口味都大为改善,售价也就猛增几倍,甚而几十倍。但在几十年的储存期间所添加的劳动,却完全是零!那么,这箱葡萄酒提升的‘价值’从何而来?!这就是在劳动价值论里长期争论达百年之久的所谓价值‘转形’难题”,这里明显是张冠李戴,转形问题说的是从单一部门分析转向多部门分析时,价值如何转化为生产价格,与“葡萄酒困惑”完全是两码事。连基本常识都没整明白,“创新”就是添乱。
五、未来社会=永动机?
由于何院士认为活劳动所创造的剩余价值将等于零,所以未来社会的生产不再需要活劳动参与,社会总产品恒等于前人传承下来的“死劳动×效率”。由于这些产品都是前人的劳动,后代子孙没有理由据为私有,于是共产主义的按需分配自动实现了!这就是说,共产主义实际上是一架不需要添加活劳动的生产永动机。我们知道,永动机设想是早已被现代物理学理论彻底否定了的,现在一位物理学家居然把共产主义想像成一架将来一定会实现的永动机,实在不可思议。把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庸俗化的观点我们见过不少,但敢这么荒诞化的,何老真是创下了新高度。
六、一点多余的话
上面的评论看似有点尖刻,但丝毫没有专业霸权主义的意思,不是说非经济学专业出身的学者就不能跨界就经济问题指指点点。事实上,每个人在生活中都免不了要遭遇经济问题,从中形成一些自己的观点、看法实在太正常了。有些非经济学专业的大师对经济问题的见解也是十分深刻的,比如与何老一样是物理学家的爱因斯坦。
1938年10月,美国正在筹备举办世界展览会,为了使来年的世界展览会更有纪念意义,人们想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主意:把一些纪念品装入一个坚固的箱子,埋在地下,规定五千年后(即公元6939年)的后代子孙才能打开。在这些纪念品中,有爱因斯坦写的《给五千年后子孙的信》:
“我们这个时代产生了许多天才人物,他们的发明可以使我们的生活舒适得多。我们早已利用机器的力量横渡海洋,并且利用机械力量可以使人类从各种辛苦繁重的体力劳动中最后解放出来。我们学会了飞行,我们用电磁波从地球的一个角落方便地同另一个角落互通讯息。
“但是,商品的生产和分配却完全是无组织的。人人都生活在恐惧的阴影里,生怕失业,遭受悲惨的贫困。而且,生活在不同的国家里的人民还不时互相残杀。由于这些原因,所有的人一想到将来,都不得不提心吊胆和极端痛苦。所有这一切,都是由于群众的才智和品格,较之那些对社会产生真正价值的少数人的才智和品格来,是无比地低下。
“我相信后代会以一种自豪的心情和正当的优越感来读这封信。”
同样的物理学专业背景,同样赞叹科技的飞速发展,同样对经济问题发言,但爱因斯坦从变化中把握了不变――失业、贫困、战争,看出科技的发展并不能治愈资本主义的痼疾,这一认识简直可以比肩马克思了,而何老却被变化冲昏了头脑,以为剩余价值会随着科技发展而消失,从而使痼疾自动灰飞烟灭。
伟大和平庸的巨大落差,是可以溢出专业壁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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