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志愿军老战士郑起与军号的传奇故事
抗美援朝志愿军老战士郑起与军号的传奇故事
刘建伟、赵 雷、韩立建
特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郑起回忆“一把小号退敌兵”的战斗经过。韩立建摄
“嘀嘀嗒,嘀嘀嗒……”9月19日,一阵嘹亮的军号声从辽宁省军区鞍山第二干休所幽深的院落里传出,听得人热血沸腾。
走进院子,只见87岁的志愿军老战士郑起左手叉腰,右手持号,头一仰便是一串清脆的号音。
“被淘汰33年后,军号被重新征召入伍!”说起此事,郑老难掩激动,“新闻我都看了,从10月1日起,我军全面恢复播放作息号,下达日常作息指令。明年8月1日起,全军施行新的司号制度。嘹亮的军号声将再次在军营响起。”
激昂军号永难忘,铁马冰河入梦来。这些天,郑起在梦中经常被嘹亮的军号声唤醒。现实和历史,一次次冲刷着他的思绪,历史的镜头暴风骤雨般扑面而来。
战火纷飞日,参军当上司号员——
“司号员”和“司令员”差一个字,但身后都是千军万马
从未想过,自己大半辈子的军旅生涯,会和一把军号紧紧“纠缠”在一起。
“军号就是命令!”郑老激动地说,“从参军那一天起,军号就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14岁那年,郑起成为东北民主联军的一名战士。部队首长觉得他年小体弱,将他分到团部担任卫生员和理发员,郑起却执意要去号兵班。
“那时,部队通信手段简单,军号是主要的通信联络工具,也是部队的特殊武器。”郑老回忆说,每到冲锋时,号兵总是第一时间跃出战壕,吹响号角。
部队首长看他态度坚决,批准了他当司号员的申请。当时,每个连都有“司号员”,营都编有“号目”,师团级单位有“号长”。“号长”是干部,负责培训“号目” 和“司号员”。如今,这些称谓已经鲜为人知。可那时,当个司号员是很令人羡慕的。
“在战斗中,号兵与指挥员、轻重机枪手一样,通常都是敌人的重点狙击目标,牺牲率极高。”在郑起看来,虽然“司号员”与“司令员”差一个字,级别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身后都是千军万马。
郑起被分到团部的号队练吹号,接到通知,他的嘴都乐成了瓢。可学吹号并非想象中那样美妙轻松,而是枯燥、单调,甚至痛苦。“为把上百个号谱背得滚瓜烂熟,得天天苦练……”郑起回忆说,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号队长就让他气沉丹田练习“拔音”。
“拔音”也是极乏味的事情,从早到晚都是“哆、咪、嗦”3个音符。开始时,使出吃奶的劲儿,憋得面红耳赤,才能吹响那么一两声。后来虽不那么吃力了,但是气短,高音顶不上去,吹出的东西也不成调调。
“苦练朝夕,就是为了打仗时无论在什么条件下、遇到什么特殊情况,都能把军号吹响,能准确无误将指挥员的命令传递出去。”郑起严肃地说,战场上一旦吹错,后果不堪设想。
号谱有5个基准音,为了打牢基本功,号兵必须从最低一个音符练起,直到练好了5个基准音,才开始练习代表不同命令的号谱。嘴唇肿了消,消了肿。为了适应不同的作战条件,郑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经常是站在高地迎着大风练号,训练结束小号里都能倒出水来。
时隔数十年,郑老仍清晰地记得每一种号谱的音律,仿佛这些曲调早已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这种铜质的金属之声,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语言。”就这样,14岁郑起的军旅生涯从那嘹亮的号音中开始。那时,他未曾想到,他和战友们用这支铜质的武器吹出了撼动山河的信仰号角,吹出了巍巍军魂;他也未曾想到,一把军号伴随自己走完了半辈子军旅路。
义县攻坚战,火线吹响冲锋号——
“战争年代就是这样,一切行动以号声为准”
电影《集结号》中,团长刘泽水在向九连连长谷子地布置阻击任务时,说过这样一段话:“听不见号声,你就是打剩到最后一个人,也得给我接着打下去。”
“有没有听见军号响”,成了谷子地几十年都在苦苦追寻的问题。最终,九连兑现了这个承诺,死战不退的原因只有一个:集结号没响。
“战争年代就是这样,一切行动以号声为准!”回忆起过去,郑老又想起了那场战斗。
1948年10月1日,郑起奉命随部队向锦州北面重镇义县进攻,遇到敌人猛烈反击。首长命令郑起吹响冲锋号。枪林弹雨中,他艰难地爬到屋顶昂首劲吹。
“嘀嘀嗒,嘀嘀嗒,嘀嘀……”铿锵有力的军号声,穿透隆隆炮声在义县上空响起。一批人倒下了,又一批人冲上去,势不可当,排山倒海!
突然,一发迫击炮弹呼啸袭来,郑起被冲击波从房顶掀翻倒地。“郑起,快醒醒!”战友将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郑起送到了后方医院。
原来,一块炮弹皮从郑起左耳下部贯穿,所幸没伤到大脑。弹片取出来后,脑神经受到压迫和损害,他时常会感到疼痛难忍。可伤势稍好转,郑起就立即归队,随部队转战南北。
战场上对于敌人而言,我军的号声往往意味着失败和死亡来临;而对于我军而言,一声声军号不仅是胜利的前奏,更是军人熔铸于血液中的血性、纪律和荣誉。
“战争年代,军号发挥着指挥、通信等重要作用,比如起床号、开饭号、集合号、冲锋号、后退号、防空号,此外还有专门用作部队相互联络作战的特殊号谱。”郑老告诉记者,到了战况胶着、敌我双方最疲惫时,甚至是我军面临极其危险处境的关键时刻,雄壮激越的号角总能让人热血沸腾。只要号角声起,革命军人就会英勇无畏冲向敌阵!
“嘹亮的军号,承载着人民军队发展壮大的密码。”郑老激动地说,从1927年建军开始,军号就与人民军队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历史最终证明,司号制度背后体现的是一支军队的正规秩序和严明纪律。这最终使人民军队在短短几十年里,成长为一支不畏任何强敌的力量。
激战釜谷里,一把小号退敌兵——
“我们若凭信仰战斗,就有双重的武器”
1951年1月3日凌晨,天寒地冻。志愿军39军347团七连一路穿插到汉城以北40公里的釜谷里,接到命令攻占公路边的一个无名高地。
战斗在黑暗中突然发起,但七连官兵很快发现,面前的这支敌军不一般:受到攻击后反应迅速、单兵射击极其准确、支援火炮也极为猛烈……
连队很快出现大量伤亡,连长、指导员、副连长相继牺牲。尽管如此,其他官兵依然奋不顾身向敌人发起攻击,最终夺占了这个高地。
回忆起昔日的战斗,郑老的精神有些亢奋。他告诉记者,那支他们击败的部队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英军第29旅皇家来复枪团的后卫分队,是英军乃至“联合国军”的王牌。
“当时我们已经控制了来复枪团的唯一退路,上级命令我们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坚守阵地,绝不让敌人跑掉。”郑老回忆说,连队尽管伤亡过半,仍打退了敌人连续6次的进攻。最后子弹打完了、手榴弹扔完了,就到敌人的尸体堆里去搜寻枪支弹药。
看着阵地迟迟攻不下,英军指挥官孤注一掷发起第7次攻击。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敌军终于踏上了志愿军的阵地。只要再前进几步,道路就将被打通。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负重伤、19岁的郑起用足最后一丝力气,跃出战壕,吹响了军号。奇迹出现了:冲上阵地的英军一愣,慌乱中掉头向山下逃窜。
“王牌”由此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被随后赶来的志愿军主力歼灭。而在七连的阵地上,也仅剩下7名战士,其中就包括最后吹响军号的郑起。郑老说,他是抱着生命中最后一次吹响军号的想法,使出全部力气,吹响了那一次冲锋号。
此战之后,这个意志如钢铁般的连队有了一个新称号——“钢七连”。
战后,司号员郑起荣立特等功,志愿军总部授予他“二级战斗英雄”称号,他还受到了毛主席接见。而那把军号,如今作为解放军辉煌战史的重要见证,作为一级文物静静地躺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展柜之中。冷峻而深沉的古铜色光芒中,仍然透出摄人心魄、让敌人魂飞魄散的力量。
如今,军号的复制品陈列在北部战区陆军某旅“钢七连”连史馆和该旅旅史馆的耀眼位置,激荡起一茬又一茬官兵的忠诚和血性。
柏拉图说:“我们若凭信仰战斗,就有双重的武器。”或许,从音乐乐理的角度,人们难以解释冲锋号发出的粗犷之音为何有如此震撼人心的魅力。
激情燃烧的岁月不会因为记忆的绵长而遗忘,这一幕幕回忆,燃烧着郑起的满腔热血。“志愿军为何能以弱胜强?”郑老对此感触颇深:“不少西方军史家把原因归结为这支军队执行命令坚决、纪律严明。不知他们是否明白,军号正是这种特质的外在体现。”
“军人、军号、军魂!”听,风在呼啸军号响!今天,当我们再次重温那一段段经典战例,似乎仍能聆听到远去的号声,仍能感到血脉偾张,那是胜利的凯歌,那是信仰的大合唱。
版式设计:梁 晨
强化号令意识 传承红色基因
10月1日起,全军将再次响起嘹亮的军号!
中央军委训练管理部日前发布消息称,我军司号制度恢复和完善工作全面展开,计划分两步组织实施:2018年10月1日起,按现行规定全军恢复播放作息号;2019年8月1日起,全军施行新的司号制度。
“军号一响,士气高涨!”“军号就是命令,闻战则喜是军人的本色!”消息发布不久,中国军网点击量迅速突破10万。那一声声嘹亮的军号,再次拨动人们的心弦。
为什么恢复司号制度?我军司号制度经历了怎样的历史沿革?恢复工作体现了哪些新变化?本报记者为此专访了军委训练管理部领导。
记者:为什么恢复司号制度?
军委训练管理部领导:今年,全军正在开展“传承红色基因 担当强军重任”主题教育。在习近平强军思想指引下,全军官兵充满信心奋进在强军兴军的实践中。新时代恢复和完善我军司号制度,正契合当前开展的主题教育,继承发扬我军的优良传统,提升官兵练兵备战的士气。
具体有四个方面考虑:一是有利于强化号令意识。让号声回荡军营、激荡训练场,渗透血液,融入灵魂,能够使官兵时刻牢记号声就是命令,养成闻令而动、听令而行的行动自觉。二是有利于传承红色基因。赓续军号声中绵延着的先辈红色基因,能够激励官兵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始终保持坚定的革命意志和旺盛的战斗精神。三是有利于推进正规化建设。用军号声统一部队行动,能够促进作风养成,正规战备、训练、工作和生活秩序,塑造军队好样子、军营新形象。四是有利于提振军心士气。高亢激昂的军号旋律,能够使官兵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激发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和一往无前的战斗意志,发挥战斗力“倍增器”作用。
记者:我军司号制度经历了怎样的历史沿革?
军委训练管理部领导:1927年,参加八一南昌起义的国民革命军中编有司号分队和司号兵。中国工农红军第4军成立后,在军部副官处编司号班、设司号官,在团、营、连分设司号长、号目和司号员。
1931年11月,中革军委总参谋部在瑞金召开红军司号会议,根据部队在作战中反馈的意见建议,制定颁布了《中国工农红军军用号谱》,发出《关于司号问题的通令》,人民军队首次拥有了自己的号谱和司号制度规范。号谱分为战斗号谱、勤务号谱、名目号谱、仪式号谱四类共300余种。
新中国成立后,我军形成了完善的军队司号制度。全军部队在连编设司号员,营编设司号班,团编设司号排,司号员成为我军基层部队传统的“八大员”之一。1962年6月,原总参谋部通信兵部重新编印《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号谱》。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战争形态的演进和我军现代化建设发展,军号的指挥通信功能逐步弱化,应用使用范围逐步缩小,部分军营甚至不再使用军号。
记者:司号制度在战争年代发挥了哪些重要作用?
军委训练管理部领导:司号兵跟无线、有线通信兵一样,是为了保障指挥畅通而存在的,可以说号声是“听得见的密码”。在复杂地形作战中,司号员脑子里的号谱,是快速判定敌我的有效方式。即使在今天,受到无线电干扰和电磁压制的极端复杂情况下,军号仍然能够作为保底通信手段。
战争年代,军号就是命令。当冲锋号在战场上响起的时候,我军官兵总是不怕一切牺牲、不顾一切困难,去完成任务。军号,已经成为我军执行命令坚决、纪律严明的外在体现,是我军由小变大,以弱胜强的精神密码。
记者:此次恢复完善司号制度体现哪些变化?
军委训练管理部领导: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的变化:
——军号功能定位新。过去以指挥通信为主的军号功能定位,与时代之变、改革之变、战争之变不相适应。这次恢复和完善的司号制度,以部队管理为主,兼顾指挥通信和军事文化建设功能。
——军号类别和号谱种类设置新。这次精简优化为作息类、行动类、仪式类三类21种号谱。
——军号使用时机和形式新。新的军队司号制度规范了军号使用的时机场合,并明确了司号员吹奏与播放号音相结合的司号形式。
——司号工作领导管理制度新。根据军队领导指挥体制和军号功能作用的调整变化,这次由中央军委训练管理部牵头负责司号工作。新的军队司号制度采取兼职为主、专职为辅的方式,调整编配司号员,在保留传统军号的基础上,研发新型军号和电子号音播放系列设备。
记者:恢复和完善司号制度对促进国防教育有哪些好处?
军委训练管理部领导:军号声是提升全民国防意识的重要载体,某种意义上也能带来安全感。司号制度恢复能够增强民众的国防意识,对当下全民的国防教育起到积极作用。新的司号制度充分考虑了继承与创新的关系。因此,一部分曾经激励过一代代将士的历史号谱,作为人民军队的宝贵财富,将被传承保留下来。(刘一伟 吴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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