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艺：赤胆忠魂，碧血千秋——记1942年冬季胶东军区十七团反“扫荡”突围经过

作者：佚名来源：红色文化网 2022-04-27 5607

1941年12月7日，日本海军偷袭夏威夷珍珠港，重创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美国于次日对日本宣战，太平洋战争（日本称之为“大东亚战争”）爆发。

1942年，中国敌后抗战处于最艰苦的困难时期，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发动“第五次治安强化运动”，敌人对我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扫荡”空前频繁和残酷。

上图为日寇“第五次治安强化运动”标语（敌伪《新民报》1942年12月1日第1版）。

10月26日-11月中旬，日寇出动15000兵力对鲁中进行了残酷的“拉网合围大扫荡”。敌人对鲁中的“扫荡”尚未结束，八路军山东纵队即电告我五旅及胶东军区，指出日军结束鲁中的“扫荡”之后，必将转兵“扫荡”胶东，要求胶东提前做好反“扫荡”准备。

11月8日，华北日酋冈村宁次亲赴烟台召开作战会议。因为日军在这一年3月、5月已经对胶东进行过两次大“扫荡”，故日军将这次冬季“大扫荡”称为“第三次鲁东作战”，其战役目标是：“歼灭以山东纵队第五旅及第五支队为基干的胶东军区共军，恢复山东半岛的治安，尤其是确保青岛、烟台间的交通。”(摘自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华北治安战》)

敌参战兵力除驻青岛的日军独立混成第五旅团外，还调集驻济南第五十九师团、驻张店的独立混成第六旅团、驻惠民的独立混成第七旅团各一部，共15000余人；并纠集各地伪军5000余人。日本海军支那方面舰队第三遣支舰队（后改称“支那方面舰队青岛方面特别根据地队”）出动26艘舰艇负责封锁胶东半岛沿海，驻青岛的日本陆军航空兵飞机10架协同作战（桑岛节郎：《华北战记》)。日军这次“大扫荡”自11月19日开始，至12月29日结束，历时40天，分三个作战阶段，采用“铁壁合围”的战术，对我胶东抗日根据地分区进行毁灭性的“拉网大扫荡”。战役的组织实施，由日军驻山东第十二军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统--指挥，设前线指挥所于烟台市。

“这次的作战是利用三面靠海的地形，张开铺网，守株待兔。也叫‘捕捉兔子作战’，也有叫做‘捕捉劳工作战’。从中国方面的资料看；称为‘蓖梳式压迫扫荡’、‘拉网式合围’。为了防止中国人从海上逃脱，在青岛、石岛、威海卫、芝罘，龙口的日本海军部队出动数十只舰艇警戒巡逻在沿海。还出动飞机从空中侦察、轰炸，组成了陆海空三位一体的作战体制。”（桑岛节郎：《华北战记》）

此时，我胶东八路军部队主力共有五个团。五旅所辖之十三团（原第二十七军“济南第一团”前身）、十四团(原第四十一军“守备英雄团”前身)、十五团（原第二十七“潍县团”前身），刚刚由第三军区改编的胶东军区直接指挥十六团(原第四十一军“塔山英雄团”前身)、十七团。东海、北海、西海三个军分区各辖一个独立团（各只有两个营）。南海根据地尙在开辟创建阶段，暂时没有地方武装部队。驻栖霞县牙山地区的胶东抗大学员和警卫部队，兵力约一个营。此时，连同各县大队和区中队在内，胶东我军总兵力共14000余人，且武器落后，弹药奇缺。从兵力和装备的对比看，在这场生死大搏斗中，我军明显处于劣势。

战前，胶东军区和五旅在海阳县战场泊村召开营以上干部会议，决定以烟青路为界线分为两个指挥系统，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政委林浩)指挥直属队、十六、十七团和胶东抗大、东海军分区在烟青路以东坚持反“扫荡”；五旅（旅长吴克华，政委高锦纯）指挥十三、十四、十五团和西海、北海、南海军分区在烟青路以西机动游击作战，路东和路西密切配合，以“营、连为单位”，采取“分散游击,分区坚持”的作战方针，军民齐动员，粉碎敌人的“拉网大扫荡”。

上图为敌伪《新民报》关于“第三次鲁东作战”的报道（1942年11月28日、12月1日第1版）。

据时任十七团肖平团长的警卫员段彬礼（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炮兵学院院长）回忆，当时肖团长因伤病隐蔽在文登县崑嵛山六度寺养伤，上级调李华（又名：回东）任十七团团长。

1942年11月23日，团长李华和团参谋长丛蓉滋（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炮兵司令部副参谋长）率十七团机关、警卫连和三营（欠七连），在马石山东麓带领群众突围。23日午夜，三营长鞠文仪（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南京军区步兵学校校长，南京军区后勤部部长、军区司令部顾问）选好突破口后，命令八连连长龙江、指导员鲁毅各带一个排，分别向突破口两侧敌人的哨位进行警戒，其余人带领着五六百老百姓，悄然穿越日寇在马石山下四处燃起的篝火网，平安脱险。八连在完成警戒任务撤退时，突然向敌人篝火两侧的哨位抛出密集的手榴弹，炸死炸伤部分敌人。附近的敌军从梦中惊醒，盲目开枪互射竟自己打起自己来，我突围部队乘机向东疾进，涉水偷渡育黎河，直达老黄山的南口村。

十七团一营营长傅蠢僧（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指挥学院院长）、教导员张新田率二、三连及军区骑兵连担任前卫；军区特务营（解放战争中扩编为团，即原第三十一军“济南第二团”前身）营长林月樵、教导员丁钊（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成都军区空军政委）率全营及十七团一营一连为本队，警卫保护胶东军区首长和机关随后跟进，进抵乳山口东岸的海阳所隐蔽宿营。

24日凌晨，十七团二营长孙涛(原名于文焕，昆嵛山胶东红军游击队成员。1945年秋随部队挺进东北，改名于承光，后任第40军120师358团团长，1950年4月22日在解放海南岛战役中牺牲）和团部敌工股长赛自来，率领三营七连突围行至马石山东坡，听到孩子的呼叫和妇女的哭泣，发现山沟里聚集有数百名走投无路的老百姓。孙涛同志对七连指战员说：“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今晚如果只顾自己突围而丢下群众不救，即便大家能活着出去，我不知道七连今后有何面目再见胶东父老？”于是全连立即转入组织群众分散突围，群众中的青年们个个手拿石头，也准备和敌人以死相拼。

数百群众终于得救脱险后，天色已放亮，日军发现了七连，并以重兵发起围攻，敌工股长赛自来负伤后不久牺牲。连长丛培露、指导员黎光恳请孙涛营长先行突围遭到拒绝，丛培露命令四名战士把孙涛营长强行拉下阵地。丛、黎二人指挥全连与日军展开搏斗，冲杀五次未能突出重围，经过白刃格斗杀伤日军数十人，最终仅五人突围，其余七连指战员全部壮烈牺牲，被救群众无不失声痛哭。

在英雄们舍生取义救援老百姓的同时，个别人却在生死关头经不住考验，十七团政治处主任曲维善率二营在马石山以东突围时与敌发生战斗，二营大部分冲出敌人的合围圈。曲维善在突围时被俘，他在日寇的威胁下自首变节，并在日寇的指使下，书写了企图瓦解胶东军民抗日意志的《告胶东同胞书》，日军将其印刷成传单，用飞机在胶东各地散发。

11月下旬，为了袭扰打击敌人，胶东军区十七团首长急于为死难军民报仇，根据未经核实的情报，命令三营向驻在海阳县郭城镇，积极配合日军“扫荡”的国民党投降派赵保原部发起攻击。

根据时任十七团三营八连二排排长杨年伦（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七军副军长）生前回忆：那天夜里，三营从马石店出发,利用暗夜向郭城疾进, 鞠文仪营长命令八连担任主攻，准备拂晓打响,天亮之后结束战斗。当八连接近郭城时,发现敌人利用村沿构成了火力圈，我八连一、三排在指导员鲁毅和张副连长的率领下,从郭城的正东、东北方向迅速隐蔽地接近敌人,并很快突入镇内。我二排在连长龙江和王副指导员率领下,在郭城镇东头的巷内隐蔽待命,准备随时支援一、三排的战斗。当一、三排攻入郭城后,发现镇内的敌人实际并不是只驻有赵保原顽军部队，还有于昨晚到达郭城正在集结，准备出动“扫荡”的日军和伪治安军共约一千余人。我一、三排攻入郭城后,先对正在整队集合之敌实施攻击,尔后与敌人展开了巷战，在敌众我寡、弹尽无援的情况下与敌人进行了殊死的白刃格斗,给敌人以重大杀伤。天亮后,我一、三排同志大部英勇壮烈牺牲,只有张副连长等少数几个人退到村沿,与我二排会合。

此时,敌人向村沿和郭城以东高地进行反包围,对我形成三层包围圈。因我十七团主力已于昨夜转移, 为数不多的八连指战员在被敌包围无援的情况下,向敌人展开了猛烈的冲杀,冲出了敌人第一道包围圈。当冲到敌人第二道包围圈时,连长、副连长、副指导员相继中弹牺牲，二排战士一个一个地陆续倒下,最后仅剩下二排长杨年伦一人继续向外冲,随后他左肩、右腿部各中一弹,血流不止躺在坟茔地的草丛中,他准备好了手榴弹,一旦敌人搜索到跟前时,就与敌人同归于尽。上午10时许,枪声渐止,敌人撤走了,村里的老百姓陆续返回家乡,在坟茔地看到受了重伤的八路军排长杨年伦，遂进村找到担架，将他送到崖子以北钟家村的军区野战医院分所收容组救治。

郭城战斗由于情报失误，敌我兵力过于悬殊，八连指战员在陷入绝境后，依然与敌人以死相拼，最终除二排长杨年伦、一排的一名机枪射手、炊事班陈班长和两名炊事员幸存，其余全部壮烈殉国。

12月4日，日本中国派遣军发表周间战况：“对山东省东部之共产军作战，因我方之包围巧妙扫荡击灭分散潜伏之匪军……自大东亚战争爆发以来，一年间中国大陆作战讨伐，以其交战次数观之一日平均为七十次弱……”

上图为1942年，侵华日寇日均“征伐”多达70次（敌伪《新民报》1942年12月5日第1版）。

关于郭城战斗，笔者尚未查到我军历史文献资料的有关记载，仅从当时敌伪的主要报纸《新民报》（1942年12月16日第1版）查到关于郭城战斗的一则报道，尽管敌人的报道不乏吹嘘夸大的成分，但其中双方拼杀的激烈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1942年11月21日，日军在伪治安军腾龙泽部队的配合下，“由莱阳出发，扫荡域内共匪伪军。月之二日与共匪之基本主力激战于海阳境之郭城，匪众三千余名，火器整齐，顽强抵抗，并分兵向我讨伐队袭击，腾部队长以彻底的判断行歼灭之决心，部署兵力，区分作战，更以一部突击匪之背侧而施迂回，以逆袭之。但地方多山，匪众居势蚁趋，前赴后继，虽经讨伐队杀伤枕籍，仍蜂拥奔登为战。腾部队长遂下最后之决心，以重火器掩护部众，断行白刃肉搏，以际于炽成巷战，互据民屋，以相射击斯时刃光弹雨，血肉纷飞，讨伐队以英勇之士气，叫嚣杀敌，人各为战，共匪遂遭受歼灭之败绩，尸骸阗巷，白雪朱股，矢尽力竭，全股覆没，遗弃山积，俘卤相属。战经二小时，共匪扫数灭亡，即有三五倖脱者，也杂于土民中鼠遁远扬。战斗后，检查毙匪千余，俘虏百余名，卤获杂式步枪百数十枝，轻机枪数挺，弹药及手榴弹无算。计逃亡倖而漏网者，四分之一，然势不成军，无复再燃之可能。讨伐队亦有相当伤亡，乃于月之四日返还莱阳，闻将略事休息，仍续出讨伐，务于最近期间扫荡鲁东之共匪，完成肃清任务，以确立治安之基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