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是丰富民主理念的活的源头
作者: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詹得雄
民主是一个永远也讨论不完的话题,在推翻了皇帝和旧制之后,人民怎么样才能真正地当家作主,各国都在自觉和不自觉地探索,总的情况是,似乎比以前民主了,似乎又总不满意。那么,有没有理想的民主呢?怎么样才能实现呢?
思考民主问题,大致有两种办法,第一种是拿一本西方民主的教科书来,先认定它就是圣经,然后一条一条地同自己作对比,有人越比越觉得自己落后、愚昧;第二种是从实际出发,看看几百年来在民主方面的实践如何,其中既包括西方民主的实践,也包括原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实践。尤其值得重视的是近10多年来所谓各种颜色、各种花朵的革命,看看可以引出什么经验和教训来。实际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它是我们思想认识的活的源头。
一、民主理念从头说
什么叫民主?这个词的词源来自希腊文,可以理解为“人民治理”。在西方,最早是指在古希腊实行的城邦民主。那时一个城邦就是一个国家,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决定,就开一个全体参加的大会,大家发言、辩论,最后表决,依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得出决议。这都是3000多年前的事了,耶稣还远未诞生。
这个办法好不好呢?从理念上讲是很好的,但也遇到许多实际问题。第一,当时是奴隶社会,奴隶是没有与会权利的。第二,这个城邦要足够小,太大了没法开会。第三,能说会道的人占便宜,听众容易被煽动。第四,少数服从多数固然是对的,但有时却会发生所谓“多数人的暴政”问题。最有名的例子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苏格拉底,就是因陪审团以少数服从多数的票决被处死的。
苏格拉底是坚决拥护民主制的,甘愿被处死而不愿逃走。他的学生柏拉图反对民主制,在他写的《理想国》里抨击民主制,说它是“无政府主义的花哨管理形式”。他希望当政者最好是个哲学家,只有哲学家才能公平、明智地执政。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使哲学家登上权力的宝座,所以只是一个美好的空想。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想的又不一样,他倾向兼有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混合特征的混合政体。
如此看来,古希腊诞生了民主理念,但那只是小国寡民的、居于奴隶之上的民主,大家并没有形成共识,实行的道路也十分曲折艰难。到了亚历山大皇帝(亚里士多德的学生)的时候,干脆摒弃不用了,因为他用刀剑开拓的帝国太大了,还得他一个人说了算,否则怎么统治?
到了17、18世纪的西方启蒙运动时期,古希腊的民主理念被用来反抗教会和国王的封建统治,开创了现代的西方民主局面,所以英国诗人雪莱说:“我们都是希腊人。我们的法律、文学、宗教、艺术,全都可以在希腊人那里找到它们的根。”可是今天的希腊陷入危机,令人感慨。从这里我们可以得出一个认识:再好的理念也都要符合实际才能行得通。有了好的理念却不知如何实施,是难以保证社会安定和进步的。
二、不吃面包不等于不吃饭
西方资产阶级革命胜利后不久,便迫不及待地侵略和扩张,既为了抢夺原料,又为了霸占市场,但是他们嘴里讲的却是自由、民主、平等、博爱。拿破仑在攻打埃及出发前说:“我们现在去埃及是为了把伟大的法兰西文明、欧洲文明带到遥远而古老的落后的东方去。”英国人把贩卖鸦片称作“贸易自由”,大清王朝不想要这样的自由,它就可以用洋枪洋炮来轰开你的大门。
面对船坚炮利的西方,中国的一批知识精英一度自叹万事不如人,很自然主张以西方为师,全盘西化,但是很快便面临一个难堪的问题:老师那么优秀,那么文明,可是老师为什么总是要欺侮我呢?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中国的一些知识精英开始觉悟到:西方也不是一切都好,西方的东西如若不经改造照搬过来,马上就“水土不服”,这才被迫走上了一条探索中国特色民主的新路。这条路走得十分辛苦,但不走不行。
西方傲慢的逻辑是:你要讲民主,就必须完全照我的样子办,不然就永远不会达标。这就好像说:你不吃面包就是不吃饭。我们的回答是:我当然要吃饭,面包我也吃,但我更爱馒头和米饭。中国近60多年来走了一条新路,近30多年来飞速发展,令一度十分自傲的西方也刮目相看,开始有人说:不能说不存在非西方的民主道路,中国就是一个例证。
三、西方民主面临信誉问题
一贯自我感觉极好的西方民主正面临信誉问题。自认为居于光明高山之巅的西方权贵们,忽然觉得发生了地震,地动山摇。卡内基和平基金会副主席托马斯·卡罗瑟斯2012年11月29日撰文说:“虽然促进民主是美国外交政策的核心,但全球民主势头的丧失、西方的政治信誉问题,以及其他政治模式的兴起,使之成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挑战性的任务。”“美国和欧洲作为全球模式都遭到了信誉方面的沉重打击。对美国来说……美国作为一个尊重法治和人权的国家的信誉在伊拉克战争期间遭受损害,美国被指责引发了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奥巴马的第一个任期内政治体制遭到两极分化和僵局困扰,这些都是令人沮丧的状况……在世人的眼中,欧洲的情况同样糟糕。”
西方议会民主有没有长处?当然有,否则它为什么近200年来独领风骚?西方议会民主现在病得重不重?当然重,否则为什么西方许多有识之士都忧心忡忡。黑金政治、政党恶斗和只顾眼前不顾将来的政治环境,成了当今西方议会民主的三大病症,而且是制度性病症,要根除很难,就好像要病人自己对自己心脏动手术一样。
四、民主与民生孰先
近百年来,西方以领先的经济、先进的科技和强大的军事为后盾,构建了自己强势的话语霸权。穷国的人看到他们如此富强,便容易相信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他们要别人相信悠悠万事唯民主为大,只有实现了他们标准的民主,其他问题才能解决。而且,在他们看来,反政府的都是要民主,如果政府强制实行法律,那就是独裁和反人类。
其实,民主问题都是因民生而来的。老百姓首先每天都要吃饭,如果吃饭成了问题,便会追问问题出在哪里?可能是执政不善,可能是贪污腐败,可能是以权谋私,可能是用人不当,这一步步追下去,便会追到民主这个层面。民主的要义是“每一个公民都有权利亲身或经由他的代表去参与法律的制定,法律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出了问题,要么法律有问题,要么执法有问题。
1789年法国大革命的时候,一长队巴黎贫苦妇女步行从巴黎走向凡尔赛宫,一路上高呼的是“面包!面包!面包!”而不是“民主!民主!民主!”。法国大革命的起因首先不是争民主,而是争面包。2011年底爆发的所谓“阿拉伯之春”,源起于突尼斯一名大学毕业的水果小贩遭遇不公,生活困苦。他的自焚当然与政府执政有关,与民主是否完善有关,但很少有人想到,西方的金融危机以及金融寡头把粮食作为投机商品来操作,是使很多人吃不饱饭的重要原因。
一个国家要在世界上站得住脚,一个政府要受到人民拥护,第一条就是要把经济搞好,人民生活随之不断提高。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完善执政机制,完善民主制度,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经济在公正、公平的社会环境中顺利发展。民生与民主是相辅相成的。现在西方一方面不得不承认中国经济发展快速,另一方面又在民主和人权方面不断无理指责中国。他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中国人民心里清楚,决不会上当。
五、浑水摸鱼者的残忍与冷酷
当今世界的特点是大战没有,小乱不断。西方记者写道:“看看你的周围,你会发现一个沸腾的世界。”乌克兰、叙利亚、埃及、泰国、波斯尼亚、土耳其、委内瑞拉、巴西、印度……都有高呼民主口号的游行,更不要说爆炸声不断的伊拉克、利比亚、阿富汗了。情况十分复杂,水很浑。一直把民主当做解决一切问题的万能钥匙的人,现在也皱起了眉头。西方有人在看了泰国近年来的民主乱象后问道:“泰国的动荡预示着全球民主的失败吗?”英国《每日电讯报》网站1月27日的文章说:“我想知道的是这些凶兆是否正确。因为泰国可能只是一种全球现象的表现之一:脱离西方式的自由民主,转身新的政治模式,尤其是实施国家资本主义的亚洲一党制专制国家。”《外交政策》双月刊网站3月9日刊登麻省理工学院资深研究员克里斯琴·卡里尔的文章说:“我们不能期望所有的事情都那么一清二楚。眼下的世界各地出现的革命浪潮决非非黑即白。”
一切善良的、富有正义感的人们要十分当心有人浑水摸鱼。西方也有一些明智人士有所醒悟。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网站1月24日的署名文章写道:“批评人士指出,政治稳定是当务之急,改变国家制度过快是危险的。最好的例子就是在推翻萨达姆后,伊拉克的迅速去复兴党化,这使得这个新兴的国家缺乏可行的制度。”
六、怎么样当好一个主人?
人民是主人,这是天经地义的,现在谁也不会反对这个理念。问题是:谁是主人?你也是,我也是,他也是。那么听谁的呢?按照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的理论,政府是建立在一个社会契约的基础上的,即被统治者的同意之上的。政府是人民委托来执政的,那么,既然已经委托给了政府,政府就有权行使职能,人民可以提意见,但不能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不把政府放在眼里。权力和义务是平衡的,当今世界权力观念高扬,义务意识缺乏,这是很多地方出问题的重要原因。
卢梭只是提出了这个理念,本人没有看到法国大革命。法国革命胜利之后,一度十分混乱,甚至很血腥,后来拿破仑出来用大炮轰击示威群众,社会才算安定了下来。拿破仑是用暴力和专政来巩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成果的,这也真是历史的吊诡。
美国的多党议会民主和三权鼎立,也经过了长期的探索,经历过风风雨雨,并不是开个制宪会议、几个人一商量就搞成了。从理念设计上说,它很有道理:选民理性选出议员,议员尽心尽责代表选民利益,在议会中大家遵守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多数票者上台执政,少数票者下台做理性的反对派,不会一个赖着不走,另一个耍阴谋夺权。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些,社会何愁不太平?国家何愁不富强?可是,200多年了,连美国都不可能真正做到这个程度,现在还会闹到政府关门的地步,更不要说别的国家了。西方替80多个国家起草了宪法,也算搞了一人一票的选举,但有哪个国家真正成功复制了西方的民主呢?
看看现在乱的一些国家,大多根子都出在民生问题上,当然还有民族、宗教、历史纠葛等等问题。同时,公民的教育水平也是一大障碍。民主是要讲风度、讲协商、讲妥协的,在一些人看来,听了我的意见便是民主,不听我的意见便是不民主。我可以出言不逊,也可以胡来,那是我的自由,我的人权,你要来制止我,就是专制,就是独裁!实际上他已不是主人了,而是老爷。现在一些国家一乱而不可收拾,人们不禁要问,一个社会还要不要权威?法律条文要不要牙齿?只讲民主不讲集中行吗?
若说“契约社会”,君子同君子是可以有契约的,君子与小人是无契约可言的。西方重视法制,中国重视道德,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我们能把两者结合好,每个人的行为规范和思想境界达到较高的水平,就不会为一点小利而出卖自己的选票,也不会为一个小群体而损害大集体的长远利益,那么,中国的民主集中制完全有希望会成为世界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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