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荣:我给美国“核海军之父”里科弗当翻译
编者按:曹志荣是719所退休高级工程师。1982年底,他任翻译和曾任海军装备技术部潜艇科的高世良科长接待了美国海军上将海曼·乔治·里科弗,有一段难忘的经历。为了回顾历史,弘扬中国核潜艇精神,特在红色文化网转载这篇文章。
1982年底,大名鼎鼎的美国“核海军之父”海曼·乔治·里科弗海军上将应邀访华,我荣幸地担任他在北京的随同翻译,在与他相处的日子里,使我对这位“核巨人”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
一、错误的第一印象
1982年12月初的一天上午,我突然接到所领导通知,让我立即赶赴北京的海军总部,接受一项紧急任务,虽然没有说是什么内容,但我感到绝非是普通的任务。我放下手头的工作,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当天就乘列车去了北京。一路上我都在揣测,那将是一项什么神秘的任务。
到了北京,我直接赶到海军大院。接待我的是海军装备技术部潜艇科的高世良科长。他说,美国海军上将里科弗及其随行人员近日要访华,主要是观光旅游、参观核设施和海军舰艇,还要与我方座谈有关核潜艇技术问题。高科长担任里科弗在北京活动期间的海军代表,我的身份是海军派出的陪同翻译。
1983年,曹志荣
1980年代初,高世良
听了高科长对这项任务的介绍后,我又惊又喜。在此之前,我对里科弗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是一位具有真知灼见的军人,他较早地认识到核动力装置的巨大潜力,并力排众议,竭尽全力为实现核海军做出了极大的努力,最终促成了世界上第一艘核潜艇“鹦鹉螺”号的诞生。后来,在他的推动下,美国相继建造了许多不同型号的核潜艇。
几天后我就要给这位享誉世界的核动力技术的开创者做翻译,感到既高兴又不安,不知能否完成任务。终于等来了令人紧张而兴奋的一天,国家对外友协通知说,里科弗一行将于12月16日晚上降落首都机场。为此,对外友协的领导、海军的高世良科长和我都提前来到机场等候。
近午夜时分,里科弗及其随行人员出现在通往贵宾休息室的通道上。我们前来迎接的人员站成一排,与他们一一握手问候。此时此刻,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好像听到自己心跳的“怦怦”声。
里科弗来到我面前时,他微笑着,抢先向我伸出手,“你好,年轻人!”他的语调里充满着轻松和愉快。在那一刹间,我忘记了紧张,握手的同时,迅速地把身旁的高科长和我自己用最短的语言向里科弗作了介绍。他边听边说:“Good, very good!”
当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里科弗时,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高大而魁伟,引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位身高只有1.65米左右的干瘦老者。他站在我的面前,比我还矮半头,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难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海军上将里科弗吗?这就是在世界现代化核海军中叱咤风云的里科弗吗?眼前的现实与我的想象竟然存在着如此大的反差。只有他的两眼炯炯有神,步履矫健,比他82岁的实际年龄显得年轻了许多。我内心突然隐隐感到了一丝失望,甚至怀疑那些宣传和评价是否言过其实。难道他那惊人的勇气,坚如磐石的决心,令人折服的睿智都蕴藏在他那不超过100斤重的瘦小身躯里吗?
宾主双方在首都机场贵宾休息室里相互发表了简短的致词,整个欢迎仪式没有繁文缛节,气氛相当坦诚愉快。在里科弗发表他那简短的讲话时,我格外注意听,生怕漏掉半个字。里科弗说,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对他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他这次来中国向往着登上雄伟的万里长城,亲自体验一下中国几千年的灿烂文化。最后他直言不讳地说,他这次来中国的另一个目的是想看一看中国的核潜艇,并说这是他多年来的夙愿。我当时认为这只不过是礼节之言。欢迎仪式结束后,我们分乘几辆轿车将里科弗一行送往下榻的北京饭店新楼。当高科长和我回到海军大院时,已是凌晨2点多。
二、“流产”的技术座谈会
接下来的几天,里科弗一行人员兴致勃勃地参观了首都的一些名胜古迹。我们抽出大半天的时间安排他们参观了北京郊区的原子能研究所,里科弗饶有兴趣地听取了该研究所介绍的情况,参观了几座小型的实验性核反应堆。在所里共进午餐时,里科弗显得十分愉快。他说,东道主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参观机会,使他感到由衷地高兴。虽然这次他看了中国的几个小型核反应堆,但是,这并不是他的最后目的。他的最后目的是要登上中国的核潜艇。
那一天,里科弗心情很好,临别时,还把自己胸前一个别致的镀金领带夹取下,赠给了参加接待工作的一位女青年,表示对接待人员的谢意。这个领带夹的造型是美国第一艘弹道导弹核潜艇“乔治·华盛顿”号。里科弗说,这个礼物虽小,但是大家不要小看它,即使在美国,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得到它。因为只有经过严格遴选被评为最优秀的核潜艇艇员才有资格得到这样一枚领带夹。然后,里科弗又风趣地对那位女青年说:“你现在已经成为美国核潜艇上的优秀艇员了!”听了里科弗的话,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里科弗对原子能研究所的参观获得了圆满成功,也使我对担任陪同翻译的任务充满了信心。经过初步接触,我体验到了里科弗平易近人的态度。他话速平缓,不苟言笑,但是充满着机智与幽默,他在与我们交谈中有时突然“蹦出”一句话常常引得我们捧腹大笑。我仿佛看到了里科弗将军在离开了他驰骋数十年的海军核推进的疆场后,又恢复了一个普通老人的身份和心态。
几天之后,我们为里科弗安排了一次技术座谈会,开始深入交谈技术问题。我方参会的是京内外有关单位核动力装置方面的专业技术人员。
上午8时30分钟,我方参会人员准时到达会议室。我们事先把里科弗来京后的情况作了简要的介绍。几分钟后,里科弗来到会议室,大家站起来与他握手问候,里科弗面带微笑地向大家致意。所有人落座后,里科弗首先对大家说,这次有机会与中国的核动力专家一起讨论,感到很高兴。不过,他希望在讨论之前,请中国的专家们首先把自己的工作单位和个人身份介绍一下。我方对于里科弗提出的这个要求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他的话音刚落,大家便低声议论起来。我突然发现里科弗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的表情,参会的中方人员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变化,他们仍然在继续低声议论着。
隔了一会儿,里科弗又说,现在请大家开始自我介绍吧。他在说这句话时,显然和刚走进会议室时的那种愉快的表情不大一样了。里科弗非常认真地听完大家的自我介绍后,突然发问:“听了你们刚才的自我介绍,我发现其中担任领导职务的各位先生都是自己部门的副手,那么你们部门的第一把手都到哪里去了呢?他们身为部门负责人,为什么不来参加这个按照你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技术座谈会呢?”听了里科弗的这句话,我不禁感到这位高龄老人竟然还有如此敏捷的思路。
他的发问刚一停,又立刻引起了会场上一阵低声议论。有人向里科弗解释说,那些部门的第一把手有的去出差,有的参加其他会议去了。里科弗带着满脸不屑一顾的神情说:“你们那些部门的第一把手怎么都在今天上午有事?天下竟然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看得出来,里科弗有些恼火了。他接着说:“好吧,就算你们那些部门的第一把手都有要事不能参加座谈会,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于是,座谈会便在有些尴尬和冷淡的气氛中开始了。看到这种情形,我心里捏着一把汗,担心会议能否收到预期的结果。参会人员轮流把各自准备好的问题一一提出来,希望里科弗根据他的经验和判断做出相应的解答。然而,里科弗回答得十分简单,有的甚至用“无可奉告!”来敷衍。看得出来,这是他刚才不满情绪的延续。
正当中方人员继续提出问题时,谁也没有料到里科弗却突然打断了提问,带着有些责问的口气问道:“你们已经提出了一些问题,现在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根据你们的经验,能否把你们的核反应堆运行时发生的问题和你们的核潜艇在使用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给我介绍一下?”里科弗的话语一落,会场立刻安静下来。当时,保密要求异常严格,如何回答里科弗提出的问题,大家十分为难。也许里科弗看出了中方技术人员的尴尬,但是仍然毫不放松地追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既然不回答我的问题,那么我也不想回答你们的问题!”这时,有人说道:“因为您是核动力方面富有经验的专家,所以我们想在这方面更多地请教您。”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句话似乎让里科弗更加恼火,他提高了声调说:“我是一名职业军人,所奉行的原则是讲话直率。我不喜欢讲话兜圈子,我自己讲话从来就不含含糊糊,希望你们讲话时也不要含含糊糊。”在里科弗讲完这段话之后,座谈会再次出现了冷场。
为了打破僵局,有人便又向里科弗提出了有关核动力装置方面的问题。这时,里科弗突然激动起来,高声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我要你们首先回答我提出来的问题,你们为什么避而不答?”看着在座的中方人员久久没有反应,他愤愤地说:“既然如此,这个座谈会难道还有开下去的必要吗?”说着,便站起来招呼他的随行人员:“我们走吧!这个座谈会没有任何意义。”见此,我们都纷纷前去劝他把座谈会继续开下去。但里科弗不顾众人的劝解,头也不回地径直向门外走去,座谈会最终以这样的局面宣告结束。
三、难忘的一次冲突
那次座谈会之后,我们选择了一个较为晴朗的日子陪同里科弗及其随行人员去游览北京的八达岭长城和十三陵。这一天虽然是晴天,但是毕竟已是时至12月下旬了,室外的温度仍为零下十几度,并且还刮着北风。看样子里科弗对北京的寒冷天气毫不介意,仍然是刚到北京的那身装束。对外友协为这次游览活动特别配置了两辆大型红旗轿车。我们在北京饭店驱车出发之前,里科弗显得心情非常愉快。他让高科长和我与他们夫妇同乘第一辆车,他的随行人员和对外友协的另外一位翻译乘坐第二辆车。
当我们乘坐的车驶离北京饭店后,里科弗夫妇饶有兴趣地听着我们介绍相关景区的情况。接着,我们四人便在亲切融洽的气氛中交谈起来。过了一会儿,里科弗话锋一转,对我们说:“我想利用在车上的时间向你们提几个问题,请你们回答一下好吗?”他一开头便对我们直截了当地说:“首先请向你们的领导转告我的愿望,我要看看中国的核潜艇,有可能的话我还想登上核潜艇仔细看一看。”我们立即表示一定把里科弗的这个愿望向领导汇报。听了我们的答复,里科弗满意地笑了。然后他接着提问题。最初几个简单的问题我们回答得十分轻松,但是后面的一连串问题就显得比较敏感了。当高科长和我低声商量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时,里科弗却咄咄逼人地说:“难道这样的问题也需要商量一番吗?”里科弗乘势又提出一连串刁钻的难题。到了这时,我不得不佩服里科弗的敏锐思维和深刻的洞察力了。我发觉我真是轻视了里科弗,他太难对付了,我当初对他的主观直觉使我尝到了自酿的苦果。
我们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几个问题,里科弗有些不耐烦了,他冲着我说道:“曹,你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是翻译!”说着,里科弗用手一指高科长说:“我需要他的回答!”我虽然嘴里回答着“Yes”,但是却不停地与高科长继续商量着对策。也许我的这种态度激怒了里科弗,他突然高声说道:“曹,我再次提醒你,你是翻译,不是导演!”听了里科弗这声色俱厉的话,我楞了一下。可是,在当时里科弗所提出的一个又一个棘手问题的压力下,我作为一个翻译,不能把高科长抛下,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这种压力。于是,我没有理会里科弗对我发出的警告,继续和高科长讨论着如何回答里科弗提出的问题。这一下彻底激怒了里科弗,他对我高声吼道:“曹,你今天充当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你不是翻译,你是导演!今天你已经没有资格担当翻译了,你立刻下车离开这里!”我万万没有想到里科弗会突然变得如此狂怒。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刚要对他做些解释时,他却根本不想听,仍然对着我喊道:“请你立刻离开这里!”看着我还坐在那里,便转向司机喊道:“Stop!Stop!”,看来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只好对司机说:“请你立刻停车!”司机把轿车停在路边,后面的车也跟着停了下来。我和高科长下了车,换到第二辆车上,对外友协的翻译和里科弗的随行人员进入第一辆车。这时,我仍可听到里科弗怒气未消地高声说道:“不!他今天的表现已使他丧失了做翻译的资格!”这次,我进一步领教了他的脾性。
不愉快的一幕暂时平静了,我们一行人又继续按计划驶向卢沟桥和八达岭长城等景点。在卢沟桥做了短暂的停留后,来到八达岭长城。考虑到里科弗夫妇的年纪比较大,我们把两辆车停在长城脚下。车停好之后,大家都兴致勃勃地下了车,准备沿着石阶登上长城。可是,里科弗却无论如何不肯下车,连他的随行人员都过来劝说他。然而,里科弗仍旧不动。在这种情况下,我知道如果我去劝说,说不定会惹得他再一次大发雷霆,因此,我只好站在车旁看着他。最后,里科弗冷冷地说:“你们自己登长城去吧,不要管我。今天我的心情不好,我不去了。”对外友协的翻译只好留下来陪着里科弗夫妇,高科长和我则陪着里科弗的随行人员登上了长城。
由于里科弗拒绝游览长城,使得我们在结束十三陵的游览时间,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许多。在十三陵的一个餐厅,我们订了一桌丰盛的午宴款待里科弗一行。由于我的心情十分沉闷,无心去品尝那一道道名菜佳肴。里科弗与我隔桌对坐,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十分低沉。大家都劝他喝一点葡萄酒,他却说:“今天我不想喝酒,我怕喝多了被你们套出我心中的秘密。”说完,他又瞪了我一眼。我知道,里科弗的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
回到北京饭店后,里科弗的随行秘书迪金纳瑞小姐邀请我陪她到建国门外的友谊商店采购物品。但我总是提不起精神,迪金纳瑞小姐一再向我解释说,里科弗的性格就是如此,希望我不要介意。在友谊商店里,我们遇到了美国驻华使馆的一位工作人员。迪金纳瑞小姐在和那位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之后,顺便把我们在游览路上发生的情况也告诉了他。那位工作人员对我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我们告别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了一句使我永远难以忘记的话:“Mr. Rickover is very difficult.”(里科弗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这也许是一般的美国人对里科弗的认知和评价吧。
如果说我在担任里科弗的陪同翻译期间有什么重大收获的话,我认为这次冲突给我的教训终生难忘。从此以后,每当我担任口译任务时,时刻在提醒着我,翻译人员决不应该随意插言或多嘴,更不能越俎代庖,这既是对主客双方的尊重,也是翻译的基本职业修养;同时我也吸取了一生永远牢记的教训——“人不可貌相”。
四、没有实现的愿望
几天之后,对外友协的领导在钓鱼台小宴会厅为里科弗举行了一次别具特色的招待晚宴。参加晚宴的主客双方分坐在长方桌的两侧,所有的菜肴全是中国菜。当时担任对外友协会长的王炳南和外交部的韩念龙等一些副部长参加了宴会,在宴会前的简短讲话中,里科弗又一次直截了当地提出,他这次来中国的目的之一是想看看中国的核潜艇。
几天之后,海军刘华清司令员在人民大会堂会见并宴请里科弗时,里科弗再次坦言相告,他要看一看中国的核潜艇。看样子,里科弗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只要有他讲话的场合,他必定是毫无隐晦地提出这个要求。
有一天,在我们共进晚餐之后,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里科弗与我在王府井附近的人行道上散步,我们边走边聊,彼此都感到心情十分愉快。这一段时间里,里科弗虽然对我的态度变得有些温和,但是我的心里仍然感到有些芥蒂,总是保持着小心谨慎的态度。聊着聊着,我们不知不觉地把话题又转到了核潜艇上来。他轻轻地对我说:“我从事核潜艇事业已有几十年了,世界上的核潜艇我几乎都看过,只有中国的核潜艇我还没有看。我多么想看一看中国的核潜艇啊!可是,我真不理解,为什么看一看中国的核潜艇会这么难?曹,如果别人不理解我的这种心情的话,作为我的同行,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啊!”里科弗在说这些话时,与他平时讲话的态度大相径庭,语调竟然低沉并且带着几分失望和伤感。
听了他这番动情的话,我突然觉得里科弗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普通老人的心态。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接着把话说下去。我们默默地向前走了几分钟后,我终于平静地说:“将军,请原谅我的直率。我认为核潜艇技术属于一个国家的核心机密,核潜艇技术不仅仅是单纯的技术问题,它同时又是一个带有政治敏感性的问题,因此,无论是哪一个国家,对待核潜艇的问题都必须持谨慎的态度。试想一下,如果我到美国去访问,我向您提出要看一看美国的核潜艇,您会立即答应我的要求吗?”说完之后,我立刻感到有些忐忑不安。我不知道里科弗听了这些话是否又会暴跳如雷。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里科弗竟然十分平静地看着我说:“曹,也许你说得对。可是,我多么希望中国的领导人能够理解我的这种心情啊!”
令里科弗感到有希望实现愿望的一天终于来到了,时任党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决定会见里科弗。会见的时间定为12月21日晚上,当天下午,里科弗信心十足地对我说:“曹,今天晚上我一定说服胡耀邦总书记,答应让我看看中国的核潜艇。”说到这里,里科弗笑了起来,那神情充满着欢愉,同时还带有几分童真。看着里科弗的笑容,想起那天他在轿车里的怒容,简直判若两人。
胡耀邦总书记会见里科弗时,我没有与里科弗同去。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或许是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中里科弗那种执着的精神感动了我,使我对于他的那种不懈的追求增添了几分理解和同情。我对里科弗能否被批准参观中国的核潜艇不知不觉地给予了很大的关心。
时任总书记胡耀邦(右2)接见里科弗留影
第二天一早,我见到里科弗的第一句话就是:“里科弗将军,您是否被批准参观中国的核潜艇了?”听了我的问话,里科弗什么也没有讲,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这时,我看到里科弗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他那神情里饱含着失望、痛苦、忧郁和疲惫。我知道,那是他经过不懈努力而没有达到目的时的坦率流露。这时,里科弗慢慢地伸出手与我紧紧相握,我感到我们之间的隔阂顿时化为乌有,蒙罩在心头的不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他和我谁都没有讲话,但是此时此刻我却真正地体会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
五、永远的遗憾
又是一个寒冷的晚上,仍然是在首都机场通往贵宾休息室的通道上,我们在此送行里科弗一行。我静静地看着里科弗与人们一一握手告别,当里科弗最后转过身来看到我时,我们的两只手再一次紧紧地握在一起。此时,我的千言万语只浓缩成一句话:“里科弗将军,我衷心祝您旅途愉快并且欢迎您再次来访中国。”里科弗看着我,也同样简短但满怀深情地说:“曹,我还要再来中国,我要你陪同我一起去看一看中国的核潜艇。我也等待着你有机会去访问美国。”
班机在一阵轰鸣中起飞了,直到机身上闪亮的夜航灯渐渐地淹没在浓浓的夜幕中,我的心仍久久不能平静。自从与里科弗分别后,我搜寻并阅读了不少有关里科弗的资料,对他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我期待着他再次访华并再次担任他的陪同翻译,相信那时我们之间一定能配合得更加密切和愉快。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次分别竟是我和里科弗的诀别。多年之后,我在《参考消息》上看到了里科弗去世的报道。我不由得感慨万千,里科弗最终没有实现他的愿望。他的去世给我们两人都留下了无法弥补的惋惜和遗憾。我甚至没有留下一幅与里科弗的合影照片。在20世纪80年代的初期,我还没有照相机。因为在那个年代,即使是一架普通的照相机,对于月工资只有几十元钱的技术人员来说也是一件难以承受的高档奢侈品。
里科弗在“鹦鹉螺”号核潜艇上留影
里科弗墓碑上写着“核海军之父”
我给里科弗当翻译是我人生中的难忘经历;世界“核海军之父”里科弗访华,也是中国核潜艇创业发展史卷中应该记载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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