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改革有哪些经验教训?

作者:高凯 赵鹏璞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4-04-28 805

  【核心提示】改革虽不是革命,但打破的不仅仅是形式上的藩篱,更重要的是切断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链条,动摇其经济基础,因而必然会有剧烈的社会反作用,残酷时也会以血为代价。纵观历代改革,无论成败,几乎均涉及打击豪强、利益调整。但根本的区别在于,成功的改革,无一不是刚中带柔、刚柔并济、谋定后动、循序渐进的。

  在中国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改革和变法是永恒的时代主题。虽然历朝历代的改革有不同的特色,但也有一些普遍性的规律和经验值得我们研究和借鉴,甚至让我们常看常新。

  历史上的革命和改革都是源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互动,促使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始终是人民群众。但改革与革命不同,革命的方式是自下而上,而改革则是自上而下。改革是统治者顺应时代潮流,在一定的制度框架内,主动调整生产关系中旧的不合理的部分以适应新的客观情况。这就决定了真正的改革者,必须是国家权杖的真正持有者,改革方能成功。比如,秦国变法时,因为有秦孝公的全力支持,商鞅才能在未来“接班人”惠文王犯法时,依然能对其左膀右臂割鼻刺字以示惩戒;后来的北魏孝文帝,在太子元恂强烈反对改革时将其赐死。也就是说,只要社会有了改革的必要,而最高统治者又能真心厉行改革,即使中途有所变故,也是具体执行层面的个人(如吴起、商鞅)不幸,却无损于改革的整体成功。

  与此相反,那些起自大臣或者王朝最高统治者半推半就的改革,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的。如北宋王安石变法,主动者是他,其改革主张历经仁宗、英宗二朝而未受重视,到了神宗时才被采用;清末戊戌变法,看似有光绪皇帝的倾力支持,殊不知,国家权杖的真正持有者却是慈禧,故难免在103天后遭到血的清算。

  在最高统治者真心改革的基础上,执行力成了另一个重要的制约因素。凡属成功的改革,无一不是君主广纳人才、与贤臣群体齐心协力的结果。齐桓公的执行层,不仅有管仲,还有鲍叔牙;魏文侯不仅有李悝,还有吴起、西门豹;秦孝公任用商鞅,还有景监支持;汉武帝用人,文有主父偃、桑弘羊、董仲舒,武有卫青、霍去病;北魏孝文帝用人,则有任城王拓拔澄、安定王拓拔休等一干贵族;张居正主政之时虽然强势,却能重用潘季驯治河,李成梁、戚继光治边。相反的例子,如王莽改制,却任用洛阳富商薛子仲、张长叔和临淄大贾姓伟等执掌“五均六筦”财政大权,《汉书·食货志》载其“乘传求利,交错天下,因与郡县通奸,多张空簿,府藏不实,百姓愈病”,不仅改革无望,反而使社会经济日益恶化,阶级矛盾更加尖锐。

  改革虽不是革命,但打破的不仅仅是形式上的藩篱,更重要的是切断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链条,动摇其经济基础,因而必然会有剧烈的社会反作用,残酷时也会以血为代价。纵观历代改革,无论成败,几乎均涉及打击豪强、利益调整。但根本的区别在于,成功的改革,无一不是刚中带柔、刚柔并济、谋定后动、循序渐进的。汉初体制造成刘姓诸侯王割据和地方豪强坐大,文帝采纳贾谊建议“众建诸侯而少其力”;景帝削藩,七国叛乱幸有周亚夫平定;汉武帝则兼用之——对于拥兵的诸侯王采取更加稳妥的“推恩令”,使其因诸子继承而内部瓦解;对于并无兵将的地方豪强,则一方面迁于关中置于掌控之下,一方面派刺史监督郡国以打击“强宗豪右”。与此相反,失败的改革,既有过于集中推出大量改革措施而急于求成的问题,同时其许多措施又堪称无厘头。如王莽改制,先于公元9年实行“王田”、“私属”制,并统一度量衡;公元10年实行五均、赊贷之法;公元7年到14年进行三次币制改革,同时为显威德而对东方高句丽、西方西域各国、西南句町和北方的匈奴广泛用兵。戊戌变法,在103天里颁布的新政“上谕”如雪片飞下,广泛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诸方面,操之过急且不分重点,而其中改革科举制度一项,甚至阻断了当年与康梁一起“公车上书”者的仕进之路,从而使得以慈禧太后为首的顽固势力反扑时可以一夜奏功。

  强大的军事和国家的稳定,是成功改革的又一共同特征。战国时,魏文侯变法,有吴起大败秦国的虎狼之师;齐威王变法,有孙膑在马陵之战大败魏军。汉武帝大败匈奴,武则天镇压徐敬业,忽必烈击败幼弟阿里布哥、平定新疆海都叛军、戡定东北乃颜之乱,巩固了政权,也震慑了反对派。而失败的改革,无一不伴随着军事上的失利。王莽于公元11年兵分十路发动对匈奴战争,结果损失惨重,《汉书·匈奴传》载:“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镇压赤眉起义,兵力占绝对优势,结果却是主帅更始将军廉丹被杀,王匡败走;昆阳之战以号称百万之众,攻不下八九千人的小城,却反被刘秀搬来的3000名救兵冲乱阵脚。王安石改革中曾两度下野,朝廷两次对西夏用兵失败,宋神宗忧惧而死,包括军事方面在内的改革逐项被废,42年之后,金军甚至掳走了徽、钦二帝,以致北宋灭亡。

  纵观历代王朝改革,只靠统治者一时兴起、头脑发热肯定是不行。那些失败的改革,无不与人才不足、执行不力、发动不够、准备欠缺、孤立无援有关。王莽所推进的土地国有、禁贩奴婢等今天看来依然有进步意义,改革币制、盐酒铁国营等从本质上与汉武帝改革并无不同,可是他外无良将、内无贤臣,仅靠趋炎附势的刘向、刘歆父子等人,根本不足以担当改革重任。至于王安石变法时的“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提法,树起了巨大的对立面;在改革前期,连正直的苏轼、司马光也不能团结,执行过程中遇到阻力时改革派内部的吕惠卿与韩绛竟然发生矛盾,再加上所任用的中坚力量章惇等人多是利欲熏心之辈,以致改革功败垂成;至于后来继任者乃奸相蔡京,居然成其改革的拥护者,则不能不令人啼笑皆非了。

  (作者单位:郑州大学历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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